他一直都是少女的那根救命稻草,永远可以相信的缆绳。
他还在京都的时候,手把手教导她许多道理与方法,给她铺平道路,竭尽所能地给与本没有义务的帮助。他离开京都之後,还要留下一个已经与她交情颇深的堂弟,代替自己照顾她。
如此自年少时的情深才能跨越时间和阻碍,直到两人在日後结为连理,相互扶持一生吧。
真是令人感动得潸然落泪……
——开丶什丶麽丶玩丶笑。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他独自站在阴影笼罩的走廊转角,对着空气说道。
“从另一个世界夹着尾巴逃过来的丧家之犬。”
那冰冷的语气,宛如被激怒的猛兽一般,酝酿着随时凶残的攻击。
从第一次的预见开始,他就有一种猜想,他所看到的是平行世界发生过的“记忆”。那是一个藤和知花与黛千景顺理成章,衆望所归携手相伴一生的世界。
三千恒河沙世界,一花一树一菩提。佛家说世界多如恒河沙数,每每相似,每每不同。除了我们所处于的世界,还存在无数与之相似的平行世界。
这些平行世界里,有的人相识,有的人陌路。
细数一路经历下来,每次“预见”的画面,都是以藤和知花为主角,却有着不同的命运走向。一开始他猜测,这个“预见”的目的,是让他保护对方免于受苦,可是一些日常的记忆也裹挟其中,显然这个猜测并不成立,于是他便有了另一个猜想。
他所“看见”的未来,全部都是会影响真正的未来走向的节点。
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亡灵亦或是怀抱着缺憾的意识附在他的身上,如跗骨之蛆,常年沉睡,时而作祟,满是遗恨後悔地将这些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展现给他,让他早一步看见了未来的走向。
就连此刻都还兀自做着最後的疯狂,变本加厉地作祟,狂乱地往前推进着未来会发生的画面。
埋在敬仰依赖的前辈怀里抽泣的少女,与拥抱她轻轻拍着後背安抚的青年,宛如一对璧人。
稍微有点碍眼。
转眼便是稍长些年纪,已经可以称为年轻女子的藤和知花,跟在青年的身後,亦步亦趋,维持着温柔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向每一个冷眼的黛家长辈低声问好。
…碍眼。
为丈夫披上外衣,系上围巾,露出矜持温文微笑的藤和知花,俨然一副贤惠主妇的神态。在送丈夫出门後,又为孩子整理好衣领围巾,戴上帽子,送上校车,这才轮到了她整理行装出门工作的时间。
穿着整洁却简朴,不抢眼也不出挑的服饰,乘坐着列车,前往并不算特别重要,但也能糊口维持生计的工作岗位。
太碍眼了。
只有这点本事吗?让她止步于这种地方吗?
困于樊笼宅邸,再也无法展翅高飞,对着人情世故低头,对冷脸的夫家长辈垂首,柔顺地跪拜行礼,用一次次额头抵贴地板,用长久的谦卑恭顺,换来年复一年受尽冷遇後,长辈们态度逐渐松动。
从前深恨她破坏了长子平步青云的前途,丢失大好一门亲事,到如此软化开始接纳这个儿媳。
要把她的坚韧用在这种可笑的地方吗?
真是,碍眼到了极点。
他迈开脚步,朝前走去,宛如一艘破釜沉舟的破冰船,朝着海上的冰山撞击而去。
越往前走,眼前的画面越是抖动扭曲。信号失灵般的雪花噪点闪烁,那些顽固的画面执着地和他对抗着,不肯消失。
终于,当他走下台阶时,那画面不甘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浮现出崭新的丶截然不同的未来。
看起来像是斗志昂扬,始终在和他斗智斗勇路上的藤和知花。那张脸还挂着熟悉的温柔微笑,眼眸却如宝石般璀璨生辉。
他的唇边泛起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何时出现的笑意。
这样看起来还顺眼一些。
处理的方法和速度都很简洁迅速。
先是去二年级的教室,拜托知花前辈的後桌帮忙收拾好书桌。然後是拜托家里的厨房,做一些简单丶易食用的食物。
最後是联系忍先生,那位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跟随在已故去的母亲身边,名为执事实则为医生的长辈。
“我知道了,那家私人医院的院长和我有些交情。这件事交给我办。”
联系上的忍先生在电话那端说道,语气不疾不徐。
“对了。”这位从前就跟在母亲身边的心腹说道,“小征,我说的交给我了,是整件事都交给我来办哦。从住院的那位老夫人,到你喜欢的那个孩子。”
赤司征十郎心头猛地一跳,他一顿,一时间竟然没有开口。
电话那端听到这短暂的沉默便会意,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想起在他面前哭泣着,说着请求的少女,在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被泪水浸透的时刻,他心头猛烈的撞击,比篮球拍打着地面还要剧烈的节奏,即将失控的心跳。
在经过那麽久之後,他居然此刻才迟缓地明白过来。
他所有奇怪的,不符合常理,不符合理性的举动,全部源于那名为喜欢的情感。
“小征啊,和你母亲纱织小姐一样在感情上比较迟钝。”电话那端的声音在说到逝去的母亲时微微柔和,很快又恢复到那副彬彬有礼却居然千里之外的语调上,说,“放心吧,这次就由我忝为长辈,代为出面了。”
在挂断电话前,对方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一句:
“感情上的事情,可没有光明正大与阴谋诡计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