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玄关穿鞋,从前红色的发丝柔软服帖,剪短後有些刺挠的感觉。看起来像是一只在外流浪的小野猫,毛总是会炸开,看人老是一脸警惕的表情。
这幅场景让你想起几乎每个夜晚,在你送赤司出门的时候,都是如此。他会在换好鞋後站在玄关,不疾不徐地和你说完明天的安排,然後再礼貌地告辞。
跟汇报工作似的。
这麽说起来,好像赤司尽可能每天都会提前告诉你第二天的行程,在哪里,做什麽,什麽时候回来。
总感觉隐瞒自己的行踪,对他有点不公平。这麽想着,你站在玄关的台阶上,背着手,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突然开口:
“今天去东京了。”
坐在台阶上穿鞋的少年蓦地擡眸看你。因为方位的关系,他是擡头仰视你的角度。红色的发丝贴在雪白的皮肤上,殷红的眼眸因後仰的动作微微睁大,看起来更像是一只不肯被收留,只会在雨天跑进住户阳台躲雨,在天晴後又甩干毛独自离去的野猫。
“去见了黑子君,又遇到了一些意外,所以回来晚了。”
他的目光凝固在你的脸上片刻,才缓缓移开,拿起背包站直起来身子。
“哲也……吗。”
“是啊。”你如释重负垮下肩,“话说你从前到底对人家做了什麽,害得黑子君第一次见我时,表情像看见贞子正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我可什麽过分的事情都没做。”他略一挑眉,视线从你的脸上掠过,“好奇的话,就等哲也主动告诉你吧。”
他低头戴上围巾,下颌抵在柔软的布料上。
“以哲也的性格,应该很快就会忍不住吐露出来了。”
“听起来你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嘛。”你忍不住道,“但是刻意强调过分这个词,果然你还是对人家做了什麽吧!”
说话间你也顺便换上了外出的鞋子,握住门把手往旁一拧,预备送他出门。
“我送你一段路吧。”你说道。
他的脚步忽地一顿。
月亮挂在寂寥街道尽头的夜幕上,孤独而冷清。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被点缀在孤寂的夜空,寒风凛冽,刮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红发的少年就是沐浴在这样近乎惨白的光线下,整个人更是被衬得如同会发光的玉石一般。眉眼宛如被一刀一笔雕刻出来的。
明明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温和平静,没有什麽异常,但是他开口时却无端令你感到一丝不适。
呼出的白气在唇边弥散,他拉了拉围巾,说:
“现在太晚了,女生走在外面太危险,在这里送别就好。”
“我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都没听说什麽危险,听到的基本都是和下水道的老鼠差不多等级的危险通报,连台风都……”你觉得好笑,说着说着看到他的眼神,慢慢停了下来。
你的喉头发涩。
“征君,你不会真的是这麽想的吧。”
他的眼神告诉你,还真是。
不知是不是今天不久前还和赤木碧交谈过类似话题。身为女性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从外表的修饰到内在人格的吹毛求疵,恨不得有一双大手可以伸进女生们的头脑里揉搓脑浆,捏扁搓圆成会讨巧的形状。
柔顺地接受一切哪怕是不合理的安排并表示感谢。
不要不识擡举,不要把气氛弄僵,不要做出出格的行为,不要让大家都感觉麻烦。
女孩子,应该尽量掩盖化妆的痕迹又要表现得像没有被铅华粉饰过一般清爽自然。
女孩子天生就要学会知情识趣,知道什麽时间是危险的,什麽地点是危险的,哪里不该去。这些都是作为女孩一出生就应该懂得的潜规则道理。
你想起今天和赤木碧的交流,想起和那个少女的结缘契机,想起她偏执的自我主义作风背後所面对的庞大压力。
未来的她一定会被钉死自作自受的丑角位置上。
而你之所以不受口舌的讨伐,也不过是因为你的种种“幸运”——尽可能收敛起攻击性,不出风头,不做出格的行为,把自己隐藏到别人的身影後去。从前是千景前辈,现在是赤司征十郎。
你只有利用这些光芒灿烂到刺眼的人掩盖自己的身影,才能自由地做想做的事情。
你呼出一口白气,原本攥紧的手指也松开。
“我其实,相当的生气。”
从你的声音就透露出显而易见的低沉。
“虽然征君说的是现实。”
太深的夜晚女孩不应该出行。
潜台词就是,在深夜出行的女孩,无论出于何等目的,一旦出了意外,就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