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花。”
你条件反射站直,喊出一声:“在!”
“你总是为了某个目的去做事,忽略心情。”她在电话里说,“偶尔一次,只为了自己的心情而去行动,不是很好吗?”
直到电话挂断,你都没回过神来。
黛千寻拖着的小行李箱滚轮骨碌碌朝前碾,你心神不属地跟在他身後,路灯在身边投下一道又一道的光束。
这场面加上如刀割面的冷风,让你想起那一年京都下起小雪的夜晚。地面上积蓄起薄薄的一层雪,脚踩上去就散开,路面湿漉漉的。
那个小雪夜你也是这麽跟在黛千寻的身後回家。因为白天被附近的神社叫去帮忙,一直忙碌到很晚才结束了工作。
在神社主家的招待下,吃了夜宵,还喝了红豆汤,才和同样被叫来帮忙的黛千寻踏上回家的路途。
因为是男孩子,又比你大一岁,他很自然地被赋予了护送你平安到家的任务。
你记得那天夜里下起雪来,细小的雪粒,在寒风里飘舞。经过街灯的照射,宛如矿物宝石内的杂絮。
黛千寻闷头在你前面走,你就故意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往前走。
也是因为那年在大晦日前後忙碌异常的神社帮忙的缘故,让你发现黛千寻是个看起来自我主义,实则面冷心热的人。
虽然是经由千景前辈才认识的对方,但你们能谈的话题程度,却比他更深一些。来顶班的见习巫女小姐将站了一天的你替换下来後,笑容暧昧地叫你快去南边的走廊。
你一头雾水地跑出去,才发现原来是千寻前辈和他脚边的保温桶一起在等你。保温桶里是热腾腾的红豆年糕汤。
他说是他们那边的事情早早结束了。神社里的夫人准备了米酒和年糕汤给男人们当做暖胃的下午点心。黛千寻是未成年人,自然无福消受自酿的米酒。
但他是没有必要特意提着一小桶年糕汤带给恰好此时换班下来,没赶上吃午餐,正饥肠辘辘的你。
你和他坐在神社里庭院的木廊下,慢慢吃完了这一小锅的年糕汤。他听着你吐槽果然来求符的人,大多数的愿望都是发财。还有一起在窗口值班的年轻巫女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来,有的是觉得穿巫女服很好看,有的是觉得来神社帮忙很光荣,只有你一个人是冲着报酬来的,然後被女孩们一致吐槽这理由好逊。
说着说着你都忍不住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呐喊钱当然才是动力啊,他埋首在不知塞在哪个衣兜里偷渡进来的文库本看得专心致志,只偶尔点点头含糊敷衍。
然後细小的雪粒从阴霾的天空落下,雪就从这个下午开始降临京都。
当时神社来帮忙的人里,有很多人都表现出乐于想把你们凑成一对的心思。好像你们是什麽过年期间限定的气氛组,总是要拿你们当做话题。
同班次的见习巫女们也会神神秘秘地探问你的口风,为什麽万事不关心的黛千寻会对你这麽照顾。她们都家境不错,家族自古在京都落地生根,对每一户人家知根知底。
在她们眼里,你是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熟悉世界里的陌生人,周旋在黛家两兄弟之间。
好在当时你差点要脱口而出的“大概因为千景前辈拜托他照看我吧”到嘴边就咽了下去,因为一种莫名的丶出于生存本能的危机感,你转而打哈哈说:“因为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呀”。
他们并不见得是真盼望你们会从朋友变成情侣,只不过是在神社帮忙的繁琐忙碌工作里,在身边找点可以让大家起哄的生活调剂。
那时候你光顾着告诉自己忍耐,忍耐,真把这种起哄和调笑放在心上,反而会弄巧成拙,仔细想想,其实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比起总是把你带在身边,给你提供各种机会,背地里为你做过无数次担保的千景前辈,大家更希望会和你发生点超出友情界限情谊的人是黛千寻。
因为,比起将来一定会成为顶立门户的长子的千景,当然是千寻更加安全。
没什麽特别要紧的进取心,没什麽必须要完成的目标,没有从生下来就处于被无数期望和压力包围的环境。
他的父亲是家中次子,且仅有他这一个孩子。
荣誉丶压力丶期待,全都由长子和长子的孩子去承担。
在这样有些年头的家族里,次子的压力会相对小上很多。所以他和千景前辈不同,不必事事都以优秀丶头名丶顶尖来作为标准要求自己。
他喜欢躲在角落里看轻小说,总是从家庭的聚会里溜出来,更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氛围,这些乖戾孤僻的习惯,也会理所当然地被所有人包容。
因为他是次子的孩子。
相对的,他本身的想法更加无人关注。
可能当时黛千寻对你的关照里,背後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千景前辈委托的缘故。但你也不会因此感到受伤,毕竟人和人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性的。感情的累积是需要时间的推移,一件一件的小事去积蓄起来。
时至今日你仍旧觉得在神社吃到的红豆年糕汤十分美味。
“我想想还是不应该深夜上门叨扰。附近有胶囊旅馆吗,住一晚应该——”
“到了。”
滚轮的声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