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握着听筒说,“因为这份责备是关怀啊。嘛,现在应该不会了吧。因为你的午餐便当现在是两个人在吃,快谢谢我。”
他被你逗笑了,声音也轻快起来。“是丶是。连文山太太都问我,最近是不是长身体,饭量变大了。”
真相是其中一半是进了你的胃。你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没办法,你也是长身体的年纪啊!就算不爱吃炸猪排天妇罗一类的油腻食物,生长期的身体对食物的渴望还是很旺盛的!
再说为了顾及形象又不能在食堂吃拉面,没有足够的淀粉摄入真的很容易在第三节课开始被饥饿折磨!
“说起来,原来征君的母亲还会说这样的话。”你想起那个浑身冷冰冰气场,摸不透想法的赤司征臣先生,“总感觉和想象里不太一样。”
还以为能嫁给那位先生并生下征君的女性,一定是非常温柔丶宽厚丶自幼深居简出丶拥有日式传统美德的千金小姐。(没有宽容心的人一定没法容忍征臣先生这种丈夫。)
没想到还会关心孩子的挑食剩饭这类寻常问题。一下子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慈悲天女变成有着温度的母亲剪影。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母亲她是一位非常特别丶非常温柔的女性。有时候,父亲工作起来废寝忘食,都是母亲去提醒他按时吃饭。据说其他人完全不敢在那个时间段打扰集中精神的父亲。”
原以为是单纯商业联姻的父母,感情却意外地好,那这麽多年来征臣先生只有征君一个孩子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你想起征臣先生那张神情冷硬的面容,实在难以将他和体贴的丈夫联系到一起。
倒是被这麽一提醒,你倒是想起黛千景订婚的事情。以前还觉得婚姻是离你们非常遥远的事情,就像是一年级时仰望三年级教室所在的四楼,好像那是另一个世界。
没想到这麽快千景前辈都订好婚约,而等到新学期结束,你也要搬进三年级的教室了。
“怎麽了?”
“啊,稍微走神了。我在想,结婚听起来好像离我们很遥远,但其实高中毕业後,很多人都会在大学里挑选结婚对象,大学毕业就结婚。这麽一看,好像又离我们很近。”
你突然想起来他那个越级参加考试,跟你一起升学的危险想法,赶紧对他说,“把你那个念头给我掐灭了!”
他先是困惑的“嗯?”了一声,才想起你指的什麽,忍笑说:“好,我会老实念完三年级再升学的。”
还特地在老实两个字上咬字加重。
“说起结婚我有个事情很好奇。”你皱着眉说,“征君,你说,千景前辈如果订婚对象真如邻居说的是背景强大的议员千金,他会不会从结婚变成入赘啊?入赘是不是要改姓?”
“说起来改姓从头到尾都很不合理啊。”你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人家好好养大的女儿为什麽因为结婚就要更换另一个从来没有出过一分钱,没有花过一点心血抚养她的家族的姓氏啊?”
结婚是两姓之好。改姓後,女儿就是另一个家庭的人。京都还有嫁出去的女儿哪怕离婚都不能回到老家来住的传统。
完全不公平。
似乎婚後的女子就不再属于她自己,不再是生养她的家庭一员,只随着一纸婚书的盖章,彻底变成夫家的成员。
这样婚姻看起来就像是有儿子的人家,献出一个儿子,不,男人既要作为儿子又要作为丈夫。
所以是向儿媳妇施舍了一半的儿子,就能得到一个新的家庭成员肝脑涂地效忠,不需要付出培养她的心血,只要仗着自己的儿子是她的丈夫,就跟捏着敌人把柄一般站在制高点苛责对方。
思念娘家,就是对自己家庭的不忠诚。结婚的女人要老实认清自己已经是夫家家族的成员。
专心工作忽视家庭,就是不够称职的妻子和母亲。辞去工作一心扑在家庭上,又会被疲惫的丈夫指责一天到晚和碗筷衣服熨斗打交道的主妇怎麽会懂竞争的残酷。
“真糟,人类的婚姻。”你总结道。
人类的婚姻本质是建立在剥削女性自我价值上的交易。
“知花。”赤司的声音轻了几分,“如果反过来的话,由另一方倾尽所有付出都在所不惜,甘愿让你踩在肩上去看这世界——”
就在这时,门铃声突然响彻房屋。
“稍等下,我去开个门。可能是邻居阿姨来送东西。”
你丢下电话,匆匆跑去开门。
拉开栅格玻璃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吴服店的年轻夥计,耳後还夹着一只削得短短的铅笔,笑着朝你打招呼。
“日安,是夏泽小姐吗?这里有一套订购的和服指名送到府上,请您查收。”
你瞪大眼睛,“哈?可是,我姓藤和啊!”
对方一愣,後退几步偏头一望名牌,确认挂着夏泽两个字。复又跨步上前重新扬起大大的笑容。
“啊呀您真是说笑了,这不是二町目的夏泽宅吗?这套衣服,我看看,客人指名由夏泽家最大的女儿查收。您是夏泽家亲眷的小姐吗?方便帮我通传一下吗?”
你抱起手臂堵在门前。
“我就是夏泽家最大的女儿,但我姓藤和,请问您没有找错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