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想,没有人比猊下更熟悉教会法庭是怎麽一回事。如果不是多年来大主教猊下本着对国王陛下的忠诚压制着教会,我也不可能乘机把赫特福德的领地法庭发展起来。这一杯,该是我敬您。”
说着,朱厚烨就举起了甜菜汁。
沃尔西简直受宠若惊。
要知道,他眼下最怕的就是失宠于国王。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年他之所以能飞扬跋扈,靠的就是国王的宠信。一旦亨利八世对他表现出了任何不满,会有很多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等着把他拉下马。
而朱厚烨的话,几乎等于是告诉国王,他很有用。
这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
以前他大权在握的时候不觉得,还觉得那些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偏偏奈何不了他还必须奉承着他的嘴脸很有趣。可是圣诞节以来,他就发现,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他需要盟友。
看着沃尔西跟朱厚烨一来一往,亨利八世的眼神微闪。
他再度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教会法庭和王室法庭!
以前他从来没有细想过,现在只要略略往下想,亨利八世就忍不住怀疑,自己以前就这麽傻吗?这麽多丶这麽明显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教会借助着教会法庭,早已深深地扎根在英格兰,英格兰的人民也许不知道他这个国王,更不清楚他任命的法官,但是绝对知道当地的主教和神甫。
如果因为跟王後的离婚官司,导致教会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亨利八世就必须考虑那些民衆被教会和神甫煽动的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确需要沃尔西。
这样想着,亨利八世还是没忍住。
他问道:“说起领地法庭,我很好奇,如果是由亲王的领地法庭来审理我跟凯瑟琳的离婚案,会如何审判。”
沃尔西直接把嘴里的葡萄酒给喷了出来。
至于朱厚烨,则放下了酒杯。
他沉吟片刻,道:“陛下,不管怎麽说,我领地上的法官都是英格兰人,他们都是虔诚的教徒。所以,他们不会做出比陛下选定的诸位法官和各位主教更加英明的决定。”
亨利八世却道:“如果是由亲王来审理呢?”
看见亨利八世如此固执,朱厚烨知道,今天不给一个答案是不行了。
他道:“陛下,我说过,我不太熟悉英格兰。如果您问的是我故乡的法律和传统,我只能说,恐怕我故乡的处理方式,无法作为参考。”
“没关系。现在快半夜了,这里又只有我们三个。就是听听,作为谈资,亲王应该不会介意吧?”
“好吧,既然陛下都这麽说了。”朱厚烨道:“在我的故乡,离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休弃,男人休弃妻子,大多是以妻子为过错方为前提。当然,即便是按照我故乡的法律和传统,凯瑟琳王後殿下也是一个卓越的妻子。所以只能采用另外一种方式,和离。”
“和离?”
“就是和平离婚的意思。和离的情况下,女方可以带走她的嫁妆和多年积攒下的私房,如果她的嫁妆在这些年里有折损,夫家就必须给予补足。如果是凯瑟琳王後这样高贵的女性,在离婚协议中,还要规定她的女儿玛丽公主以後应有的权力丶地位和财産。”
亨利八世道:“你是要我承认玛丽的王位继承权吗?”
“陛下想听真话?”
“当然。”
“那请您先宽恕我的冒犯。”
“当然,我宽恕。”
朱厚烨这才道:“陛下,如果您再婚并且生下威尔士亲王,那麽玛丽公主的王位继承序列当然要往後顺延。但是玛丽公主是您合法的长女,这是天主的安排。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能否认这一点。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婴儿的折损率实在是太高了。您就确定,您一定能看着您未来的威尔士亲王长大成人吗?请恕我直言,看诺福克公爵就知道了,以前他只盯着海军大臣之位,现在他盯上了掌玺大臣职位,以後,您怎麽会不知道他不会盯上摄政大臣之位,或者跟理查三世一样盯上王冠?陛下,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血缘是天然的纽带,玛丽公主不但年纪稍长,还身体健康。她会成为她的兄弟的一块坚实的盾牌。”
沃尔西道:“亲王殿下,您这个决断,不会让任何一方满意。”
“所以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员。”朱厚烨道,“如果陛下只是单纯地为了跟凯瑟琳殿下离婚,您可以带着诚意去跟凯瑟琳殿下商谈。这是我的个人建议。但是,如果你还想做点别的,那麽,这桩离婚官司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沃尔西傻傻地道:“别的?”
“比方说,巩固王权丶打击都铎王朝的反对势力,回击卡洛斯对英格兰的干涉,等等等等。”
亨利八世浑身一震。
他是国王,他才不会只要一样!
他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