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上午,那人穿着一身耀眼的金色,就这样不讲道理地闯进了她的生活,为她带来了生命中最大的不幸与幸运。
他夺走了她的自由,却也允她习武,给了她另一种自由。
叶慈这样想着,仿佛又看见那道熟悉的金色出现在眼前,透过粼粼波光,正离她越来越近。
在她彻底脱力闭上眼的下一秒,一抹温热贴上她的唇。
那双唇霸道地撬开她紧锁的齿贝,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似乎是在质问她为何临到濒死之际,还卸不下重重心防,将他拒之门外。
他为叶慈渡了一口气,让她的神智恢复了片刻的清明,身体也回光返照般有了些力气,便不容拒绝地揽着她的腰,将她往水面上带去。
叶慈的头甫一伸出水面,便条件反射地大口呼吸起来,但因为鼻腔中还有水,便又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赵明予将她带上了岸,见她咳得厉害,便半蹲在她身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後背,叶慈勉强睁开眼睛,看清身边人的脸後,惊得向後仰去,因着背後没有支撑物,险些又栽倒在地上。
赵明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觉得眼前人如同受惊小鹿一般十分可爱,下意识勾了勾嘴角,待反应过来她为什麽害怕,笑容又僵在脸上。他感受到怀中人僵硬的肌肉,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他说着,兀自站了起来,看表情,似乎有些生气。
他在气什麽?
叶慈有些不明所以,该生气的是她吧?
武婢们已经赶到了,看着世子和世子夫人落水的落水,救人的救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仇嬷嬷先发了话:“我亲眼看到世子夫人将曾家小姐推入了湖中,你们几个,将曾小姐送去看大夫,你们几个,把世子夫人抓起来,送去前厅,交侯爷审问!”
叶慈听了,并不意外,她决定下水救曾念薇时,便想到了这个结果。
至于赵渊会如何处置她……她想到那晚在前厅门外听到的话,觉得自己的未来实在是凶多吉少。
而侯府中守卫森严,她此刻无武器傍身,赤手空拳的,恐怕连个侍卫也打不过,更遑论逃跑了,更何况她方才险些溺水,这会儿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个武婢几乎是将她拖着,押到了武安侯的书房。
赵渊正在书房里批复信件,眼见叶慈被押上来,也没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只是看她浑身湿淋淋的,不悦地皱了皱眉。
“这是怎麽了?”他沉声道,声音中全是上位者的威压。
武婢压着叶慈的肩膀让她跪了下去,仇嬷嬷上前道:“禀侯爷,此女善妒,因世子与曾家小姐闲谈打闹,竟然怒下毒手,将曾小姐推入湖中,害得曾小姐现在还生死未明!”
赵渊擡了擡眼皮,似乎很漫不经心:“那怎麽自己也弄湿了?”
“禀侯爷,是曾小姐落水後挣扎间将世子夫人一并拉入了湖中,幸好世子宅心仁厚,不忍见这毒妇白白丧命,才亲自下水,将她救了上来。”仇嬷嬷说。
赵渊看向同样落汤鸡一般的赵明予,问:“轼流,仇嬷嬷说的可属实?”
叶慈始终低着头,她知道其实自己的命运早已注定了,即便辩解了也是做无用功,还不如省着力气,想想以後该怎麽保命。
然而,当赵渊向赵明予询问真相时,她心中还是升起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会替她说话吗?
赵明予一时沉默,叶慈心中的这种幻想便愈演愈烈,她擡头,向赵明予投去一个含着希冀的目光。
他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接,叶慈看到赵明予的瞳孔忽地震了一震,仿佛被她的目光蛰了一下似的,立刻看向了别处。
“父亲,”叶慈见他终于开了口,一颗心也缓缓地沉了下去。
赵明予的语速很快,好像若再不说话,有什麽东西就要动摇了:“仇嬷嬷说的,都属实。”
叶慈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层无形的屏障在两人之间升起,泾渭分明地将他们分开。叶慈知道,从今以後,她都不会再对这个男人交付半分信任了。
“父亲,”赵明予忽然单膝跪下,“没想到娘子心肠竟然这麽歹毒,害得念薇差点连命都没了,幸好仇嬷嬷及时赶到,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後该怎麽面对安礼哥了!”
“此女歹毒,确实该严惩。咳咳咳……”赵渊道,说完,突然掩袖咳嗽了几声。
赵明予听了,狠狠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就应该把她打入茌宁衙门的地牢!听说那里关的都是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每日都要受最苦最疼的刑罚,就应该把她关到那里面,每天受刑,永生永世都别再出来害人了,自生自灭才好!”
叶慈听了,只觉得好笑。
如今衆目睽睽之下,这位以仁爱宽和闻名的武安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自然无法动用私刑,若将她下侯府私狱,也免不了会招来口舌。
她虽名义上是赵明予明媒正娶地世子夫人,但身世与赵明予还有曾念薇这种世家小姐差距悬殊,在旁人眼里,说到底不过贱命一条,赵明予提出将她押到衙门大牢,是既省了赵渊开口,又将点子说到了他心坎里。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想起在後厨时听到的赵明予与仇嬷嬷的对话,虽不知原委,但这对父子,儿子想杀老子,老子又一肚子坏水,似乎还曾害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又在妻子死後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深情模样,沽名钓誉,虚僞至极。
还真是“父慈子孝”。
果然,赵渊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仿佛在思考,不过片刻便敲定主意:“好,那便就这麽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