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沉默寡言的少年死士此刻仰面漂在血泊中,身上有两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喉管被峨眉丝割开半寸,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只不过可能只剩下半条命了。
“你做了什麽!”叶慈大喊,她想冲上去,却被赵明予单手挡下。
“我没做什麽。”祁涟用脚踩在单义的胸口上,後者的脸立刻充血,变成猪肝一般的红色,眼球爆起,那只脚但凡再用力半分,便立刻就能将单义送上黄泉。
祁涟却浑然不觉自己脚下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仿佛事不关己似的摩挲着手中的峨眉丝,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赵侯爷若再敢带我姐姐往前走半步,可就不一定了。”
“你的执念,害人害己,早该断了。”
赵明予的静思剑出鞘时,祁涟的峨眉丝也瞬间飞出。
两股气劲相撞的刹那,林中炸开蓝楹花雨。祁涟的丝线诡异地绕过剑锋,在赵明予左肩割出一道细而深的血槽,殷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可与此同时,静思剑也在他腰际留下了一道血痕。
“四年前,你在雨中挥舞着火把,为我赶走野狼时,我就发誓……”祁涟舔去嘴角血渍,越过赵明予,看向叶慈,“此生若无法与你同生,至少也要共死!”
他手中丝线猝然发力,却中途拐了个弯,缠上了叶慈的腕骨!
赵明予见状,剑锋中途折转,抵在峨眉丝上,却因为怕伤到叶慈,并没有斩下去。
“够了!”
叶慈大喊,她手上一发力,峨眉丝嵌进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慈姐姐……”祁涟顺着峨眉丝被她拽到了面前,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叶慈擡手,也不顾手上被峨眉丝割开的口子,重重一巴掌扇在祁涟脸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你……”祁涟却似乎被打的不是自己一般,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还慌忙收起峨眉丝,珍宝一般捧起叶慈的手,“疼不疼?”
叶慈:“……”
方才不是还说不能同生就共死吗?
“小涟……”她缓缓开口,“那年我救你于饿狼之口时说,我会护你一辈子,这句话,一直都算数。”
叶慈又将手覆在祁涟脸上,与方才她打的是同一个位置,轻轻抚摸。
“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并非不愿意与你在一起。”她柔声道,“等我做完了事情,我们再谈其他,好吗?”
祁涟眼眶中蓄起了眼泪,一句“不好”在喉头滚了一遍,却怎麽也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是最该挽留的时候……就算是卸了她的双手双腿,就算是只有一具躯体,他也该把她留下来的……
“最终你还是选了他……”祁涟突然平静下来,峨眉丝无力地委委垂地,“选了你的江湖正道。”
“乖,你若想与我一道去……”叶慈抚摸着他的脸,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不要。”虽然他知道他该去的,武林盟之事凶险,多一人便多一分胜算,可他就是不愿与赵明予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你们走吧。”他声音小得仿佛在呢喃,“慈姐姐,等你的事情了了,我自会去找你。”
祁涟转身离去,而赵明予的剑尖始终未离他後心,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雾中。
叶慈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麽。
“走吧。”赵明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背起单义。
“嗯。”叶慈压下心头那点酸涩,擡头向赵明予走了过去。
二人先将受了重伤的单义送回了武安侯府,请了郎中悄悄去看——那日祁涟劫走叶慈,在兵器堂中留下了峨眉丝的痕迹,他这武器太过特殊,也太过引人注目,赵明予怕有人能通过单义身上的伤看出是祁涟的手笔,若再传到孟临耳朵里,他和叶慈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赵明予亲自帮叶慈包扎了被峨眉丝割伤的手,本想让她休息一天,可叶慈害怕夜长梦多,坚持今日便要拿回千钧,于是趁夜潜入了煌刀峰。
子时的兵器堂废墟中仍弥漫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孟临像是笃定叶慈一定会来一般,安排了衆多武堂弟子在断壁间来回巡视。
“谁!”
一道黑影掠过,领头的立刻厉喝道。
然而,目之所及,哪有什麽可以的地方?
“师兄,你莫不是看错了?”
领头人挠挠头,喃喃道:“不应该啊……”
然而,在他们的视线盲区,赵明予伏在倒塌剑炉的残骸後,指尖寒光一闪,银针便精准地刺入衆弟子後颈风池xue。
他们还未倒地,他已将人拖进阴影,三两下剥下弟子外袍披上,看向屋檐处。
他目光尽头,同样已经换上武堂弟子外袍的叶慈捡起一枚破瓦,突然旋身甩向檐角铜铃——
“咚!”
碎瓦撞铃的脆响惊起夜栖寒鸦。
藏在暗处的数名哑女螽卫闻声扑来,却见赵明予假扮的同伴指着西侧断墙急呼:“白衣党馀孽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