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氛围立刻就变得不对劲了,片刻,叶慈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她边笑得前仰後合,边道:“你的本体果然是小狗吧!”
赵明予眼神紧紧跟着她,也笑了,可他的笑却似乎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只笑了两声,便忽然抓住她的手,而後扣紧。
“现在呢?”
“什麽?”叶慈没听懂。
不知怎麽的,赵明予看着似乎有些生气了,他的手指不容置疑地嵌入叶慈的五根手指之间,摩挲时,常年用剑産生的茧带来一阵痒意。
“现在还像小狗吗?”他声音比往常低沉许多,一字一句丶一字一顿,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你……你若不喜欢,我以後就不说了。”叶慈忽然有些心虚。
“不。”赵明予立刻就否认了,“没有不喜欢,我只是……”
他的目光逐渐向下,落在她的唇上,喉结上下动了动,又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她身上撕了下来,而後忽然靠近,用修长有力的双臂将叶慈整个人拢在怀中,下巴擦过她脸侧,喉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喟叹。
“嘶……”叶慈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什麽东西扎了一下。
赵明予听到,却没放开她,只是在她耳边低声问:“哪里疼?”
叶慈被他箍在怀里,只能小幅度地摇头,道:“你……扎到我了。”
“嗯。”
“我说你扎到我了。”
叶慈轻轻掐了下他腰间劲瘦的肌肉,赵明予发出一声轻笑,这才放开她。
“抱歉。”他又将脸伸到叶慈面前,“拜托了。”
叶慈细细帮他将那些胡茬刮掉,虽然极力将注意力放在手上,可是眼前人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加上两人过近的距离,让她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而她并未注意到的是,那道目光渐渐由炽热变得微妙,又变得灰暗起来。
忽然,他开口,声音因为许久没说话而有些沙哑。
“你就没什麽想问我的?”
那声音突兀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来,叶慈手一抖,锋利的刮刀立刻在赵明予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滴血珠从伤口中挤出来,叶慈连忙想伸手拿桌上的手帕,却被赵明予捉住了手腕,反扣住,而後握紧。
“听了孟临的话,你就没什麽想问我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叶慈想挣开,赵明予握住她的力气却更大,连指尖都发白了,叶慈不想伤到他,只好作罢。
或许是因为孟临已经将他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都剥开来摊在了叶慈面前,让她看了个明白,他再也没什麽好顾忌的,因此也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强势。
“问。”那是一个祈使句。
叶慈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压在心中半天的问题问出了口。
“所以你弑父,其实是为母报仇?”
赵明予的瞳孔种种地晃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他的不堪丶他的狼狈,他心中所有的淤泥污秽之处,如今赤|裸裸地被她尽收眼底。
赵明予有种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的耻辱,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他喜欢,不,是他爱的人,所以他生生忍住了那股让他无所遁形的耻辱感,低眸掩住自己动摇的目光,闷闷地“嗯”了一声。
“十三岁时,我亲眼见到父亲杀了母亲。”
他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眉头一皱,大概是又想起了那副场景。
“那天,我路过书房,听到父亲母亲的争吵声,他们是旁人口中‘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神仙眷侣,很少吵架,更遑论吵得那样激烈,我一时好奇,便藏在窗户下面偷听,然而,还没听到什麽,他们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接着,父亲慌慌张张地从书房里跑出来,手中拿着那支染血的金簪。”
叶慈想起来,她过门时,赵渊曾用那支剑形的金簪代替安宁公主高坐明堂之上,後来,她夜探赵渊书房,发现了这金簪上的血迹。却不想,原来这簪子正是他用来杀害妻子的凶器。
赵渊在外人面前日日以此簪凭吊亡故的妻子,却没人知道,七年前,正是他亲手用这支簪子杀了妻子,除了他们的儿子赵明予。
赵明予每每看到父亲抚摸这支簪子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叶慈这样想着,听赵明予继续缓缓说道:“父亲看到我,慌慌张张地问我,有没有看到什麽。我说没有,那时他没说什麽,过了一阵子,想来是事後越发觉得不稳妥,怕我将他杀妻之事说出去,便给我下了毒。”
叶慈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虎毒尚且不食子,赵渊竟然心狠手辣至此,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不惜给亲儿子下毒!
“那你……”
“无碍。”赵明予安抚地摸了摸叶慈的後颈,继续道,“是仇嬷嬷。她是我母亲身边的旧人,那时母亲其实与前任盟主阮流逸关系甚好,仇嬷嬷便因此被污蔑为白衣党,但她武功高强,逃出侯府後,换了脸,又以教习嬷嬷地身份回到我身边,把母亲留下的《神农秘典》交给了我。”
叶慈想起来,她尚在侯府时,芳语和燕声曾对她说过,安宁公主从前在宫中很受宠爱,在宫中得到了一本传世医典,想来便是这本《神农医典》了。
“父亲想下毒毁我神智,好在仇嬷嬷提前发现,换了药,我则将计就计,装作神智有缺的样子,让父亲和孟临都放松了警惕,这才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後来,仇嬷嬷便和我说了那个杀死我父亲的计划,想来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