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提行善之人,临命终时,亦有百千恶道鬼神,变作父母,引接亡人……”
她发狠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佛前檀香让她混沌的大脑恢复了清醒,这才终于看清地上哪有什麽血泊,只有打翻的药碗与一地棕褐色的药液,在晨光下泛着褐光。
“叶施主又魇着了?”一道浑厚慈祥的声音传来。
一名身着袈裟老和尚推门进来,有些微胖,但长相端正,神态祥和慈悲。
“您是……”
“我是这里的住持,法号空无。”
“空无住持。”
叶慈想下床,却被住持阻止:“叶施主身受重伤,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然是万幸,这几日还需卧床休息,无需多礼。”
“多谢住持救命之恩……”叶慈说罢,偷偷用眼睛觑着空无。
圆脑袋的胖住持低眉顺目,宛若佛陀在世,好像连头都不必擡便能察觉叶慈的目光,他慈悲一笑,道:“叶施主有什麽问题,便问吧。”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叶慈道,“住持怎知我姓叶?”
“叶施主怕是想问,是谁送你来到此处的吧。”住持依然笑着。
叶慈被他看透了心思,尴尬一笑,道:“正是。”
“叶施主,”空无缓缓开口,“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後种种,譬如今日生。祁涟施主托我告诉你:祁涟是个罪人,从今以後,叶慈生,而祁涟死。”
“他死了?”叶慈似懂非懂。
空无缓缓摇头:“他还活着,只是,不再是祁涟。”
叶慈被他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但好在至少弄明白了两件事——祁涟还活着丶是祁涟把她送到这里来的。
不等叶慈再度发问,空无已经提前结束了对话,他说:“到施针时间了,叶施主,请坐好。”
说罢,他拿起床边的软垫,叶慈见状,道:“住持,这可是九环金针?”
“叶施主好眼力,此物正是九环金针,你被送来时命悬一线,只有此物能救你性命,而寺中恰好便藏有此针。”
“那我运气可真好。”
“叶施主福泽深厚,命不该绝。”
从前叶慈听听说过,这九环金针乃是每夷皇室之物,可调动全身真气修复身体,因此有能“起死回生”的奇效,只是不知这沙漠中的一座小小寺庙,怎麽会有此等珍贵之物。
不过这位空无住持看起来功力深厚,叶慈离他这麽近,都无法感知到他的内力深浅,这样一个人若是要害她,不知有多少种办法,没必要绕这麽大一个弯子骗她。
于是叶慈从善如流:“劳烦住持了。”
施针後,叶慈果然觉得周身真气通常,从噩梦中醒来後的浑浑噩噩之感也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空无依旧慈眸低垂,道:“这几日若叶施主恢复了气力,自可在客居处随意走动,只是请勿前往寺中前院,那里是佛子们的清修之地。”
“多谢住持。”叶慈依样还了礼,“我能否再问一个问题?”
“叶施主请问。”
“不知住持为何要救我,甚至搬出了如此珍贵的宝物?”
“阿弥陀佛。”空无擡手在身前行了一掌印,“上苍有好生之德,若能救施主一命,亦是这九环金针的福泽。”
他转身离开,在走出房间之前,又嘱咐了一句:“叶施主若觉得无聊,可去寻找隔壁的努既施主作伴。”
叶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努既”二字,只觉得是个奇怪的名字。
她是个闲不住的,住持前脚刚走,她後脚便出了门。
刚一出门,她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首先入眼的是一座琉璃穹顶,那是寺庙主殿的屋顶,整体呈莲花花瓣层叠状,在日光照射下,如流动的液态宝石,又如银河倾泻。
而那琉璃穹顶下面,是灿然耀眼的金梁架构,梁身錾刻着叶慈看不懂的图案,似乎是九头蛇,蛇眼嵌鸽血红宝石,在烛火中,仿似活物游动。
庙宇上的窗棂与客寮的一样,也是用琉璃制成的,只不过其上刻印着图案,所有图案合起来拼接成了一幅画,似乎与佛家典故有关。
叶慈几乎瞠目结舌,这客寮看着平平无奇,谁料那寺庙却竟然如此华丽。
——这下她明白为什麽住持连九环金针都能那麽不当回事地随便拿出来用了。
“这到底是什麽地方啊……”叶慈喃喃自语。
“这里是梵净寺。”身後忽然传来一道明亮的少女声线,“汉人,这你就不懂了吧。”
叶慈回过头去,只见一名明丽少女,立在客寮房门口,身披月白鲛绡纱,在沙漠烈日下泛着珍珠母一般的光泽。她的袖口与裙摆缀满了孔雀石打成的坠子,行动时如清泉击石。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眉心点着的金砂图腾,形似衔尾蛇,为她整个人平添一股神秘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