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了一个叶慈听不懂的词,似乎是楚狄语:“王设了埋伏……”
“够了。”叶慈毫不留情地将他打断,“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走这一趟。”
阿福闻言,用楚狄语急促地说着什麽,叶慈看他神情,觉得他可能是在骂她为何明知有埋伏还非要赴死。
“你不会明白的。”大漠中的风将叶慈的额发吹乱了,束起的头发经过颠簸,松松垮垮的,碎发遮蔽了她的一部分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我们中原有句老话,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将乱发别在耳後,道,“你再不让开,我真的会杀了你。”
这话听起来像威胁,但只要是熟悉叶慈的人便会知道,这并非威胁,她真的是这麽想的。
“你早该杀了我……”少年忽然绽开纯粹的笑,像初见时那个不会说中原话的杀手,“你不杀我,对我有……恩,我把命给你……是天经地义。”
这楚狄人简直轴到家了,叶慈很少有这麽无能狂怒的时候,擡剑指着他:“那你便别怪我了。”
眼见着叶慈真要收了自己这条命去,少年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是不舍还是解脱的表情。
一滴泪,混着血,滑进了领口。
他缓缓唱了一段什麽,似乎是楚狄的歌谣,叶慈听不懂,直到最後一句,他换成了蹩脚的官话:“白草折腰时,孤狼就该回巢。”
“完不成任务的人不配回家,阿福终于……能回家了。”
千钧“当啷”入鞘。
面前,异族的少年轰然倒地,激起一阵沙土。
叶慈面无表情,沉默地将他扛起来,拖到破旧村落中的墙根下,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她生平实在没见过轴成这样的人,没办法,叶慈只好在千钧真的刺入他胸膛的前一刻拐了个弯,上前用手刀劈在他的後颈。
还好没出差错。
她做完这一切,立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半躺在黑暗中的人影,在心中狠狠叹了口气——希望他能晚点醒来,别再追上自己了。
“发生什麽了?”赵明予问。
叶慈归剑入鞘:“没什麽。”
这话里没什麽情绪,赵明予却莫名觉得,她似乎有些难过。
“楚狄派了人沿途埋伏我们。”叶慈忽然来了一句。
“嗯……倒是也合理,毕竟若算算时日,孟临应当已经见到狼王了,他不会猜不到我们会来楚狄捉拿他,那麽沿途设置些陷阱,也在意料之中。”赵明予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颇有些奇怪地问,“怎麽忽然说这个?”
叶慈:“……没什麽。”
赵明予忽然定定地看着她,正色道:“娘子,我们是不是说好互相不能有隐瞒的?”
“……嗯。”
他郑重其事:“那你告诉我,你不会背着我有别人了吧?”
“……”
叶慈狠狠给他脑袋来了个爆栗。
二人离开茌宁时特意从武安侯府挑了两匹好马,此时天刚黑,为了赶路,他们决定不在此处歇息,而是继续前进。
一望无垠的大漠之中,隐隐有火光。
叶慈与赵明予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安。
此时正值冬季,夜晚的沙漠非常冷,寻常旅人是绝不会在大漠中生火过夜的,因此,前方的要麽是与他们一样的身怀武艺之人,要麽……很可能来者不善。
他们将马拴在了一根被风沙侵蚀成沙漏状的石柱上,潜伏在黑暗中,放轻脚步,缓缓靠近着那处火光。
夜里大漠中的空气中裹着浓稠的黑,星子像被泼洒的银钉,冷冷地硌在天幕上。沙丘後的那一簇火光在周遭的黑暗中显得更为显眼,叶慈不禁在心里犯了嘀咕——若真是楚狄族埋伏,怎麽会埋伏得这麽显眼?周围空无一物,就这一簇火光仿佛信号弹似的,好像恨不能招手大喊告诉别人我在这。
那火堆旁约莫凑着三十馀人,皆身穿白袍,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将一个木头架子似的物什围在中央,而那架子上,似乎绑了个人。
叶慈定睛看去,发现那人身穿灰衣,此刻被架在中间,眼见着便要被火烧死,竟然不仅丝毫不惊恐,反而很有几分泰然自若,摇头晃脑的,似乎还在哼着小曲儿。
而这位身陷绝境还有空唱歌的神人,长着一张叶慈非常熟悉的脸。
“越前辈!”她忍不住小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