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她只是出来放风,并未将千钧带在身旁,虽说若是寻常武者,现在的她,哪怕只是赤手空拳也丝毫不怕。
可这人,来得无声无息,甚至或许早就潜伏在了附近,只是刚刚才被她发现而已。
“不错,还算警觉。”一道声音顺着夜风传到她耳朵里,声音不大,叶慈却听得清清楚楚,足见此人内力深厚。
要知道,如今江湖上武功能高到这种程度的人,叶慈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可此人藏头露尾,显然并不在其列。
“前辈为何深夜来此,为何不现身?”
叶慈语气不善,那人却并不气恼,反而爽朗一笑:“小女娃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前方有个黑影一闪,在走廊灯笼光下,一张沟壑纵横的面孔逐渐清晰。
那人须发皆白,看起来少说也已过耳顺之年,但脊背却一点也不佝偻,反而挺得很直,身上肌肉线条流畅,匀称结实,即便远远一看,也知道他定是个毫无疑问的高手。
不知怎麽的,叶慈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那人歪头,颇为奇怪似的自言自语:“嘶,怎麽会这样,不都说我们老叶家隔代亲吗,怎麽到了我这不灵了?”
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叶慈慢慢地瞪圆了眼睛:“您……您是我祖父……叶风?”
“正是。”他声音浑厚,又走进了几分,叶慈才看清他那慈祥和蔼的眉目之下,纵然因为年纪渐长而生了皱纹,却依然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好孩子,长得真好,果然没给我叶家丢人。”
“祖父……”叶慈不可置信地在唇齿间再次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曾以为,自己在这世间踽踽独行,早已再无与她血脉相连之人,却没想到祖父仍然活在世上。
“诶。”叶风微微擡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却不知怎麽的,又放了下去,踌躇片刻,忽然问,“自你出生後,祖父都没来找过你,偏偏在你此刻风光时忽然出现,你可怪我?”
“我藏在深山之中,祖父找不到我,也不足为怪。”叶慈替他找了个台阶下。
叶风笑着摇摇头:“我虽找不到你,可我要找到越小子和祁小子,还是简单得很。”
叶慈心中方才升起的温情忽然一僵:“那是……为何?”
“孩子。”叶风眼中的疲惫一闪而过,眼角眉梢忽然耷拉下来,似乎瞬间老了许多,“你可知道,我们叶家一脉的先祖是谁?”
叶慈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叶风伸出右手食指,向下指了一下脚下的土地:“我们叶家的先祖,在你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两次出手,救了太祖皇帝的性命。”
叶慈想起祁昼曾经告诉过她,那高人并非如坊间传闻一般姓“离”而是姓叶名“离”,但她不知眼前人的身份真假,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试探道:“那老者……不是姓离吗?”
叶风仿佛听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摆摆手道:“第一,‘离’是她的名,而非她的姓,先祖的大名,为‘叶离’;其二,先祖并非老者,也并非男人,而是一位……女侠。”
叶慈闻言,心中大惊,忽然想起来去年在茌原灯会上看到了画像,那画像上身影虽难辨男女,叶慈却总觉得,那背影看起来像个女子,没成想还真是这样。
叶风看她愣在原地,继续解释道:“我们叶家一脉,世代居于楚狄与大允的交界处,帮助朝廷抵御外族入侵,因此代代相传并改良着一套剑法,虽没有名字,却所向披靡。当年,先祖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无名剑法,出入楚狄军营如无物,两度救太祖皇帝性命于茌宁,也因此,使得太祖皇帝迷上了她。”
“——当然,到底是看上了她的人,还是看上了她的剑法,便不得而知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年若非先祖急流勇退,或许现在的曾家,便会是当年叶家的下场——这也是我不常踏入中原,甚至在你出生後都没来看过你的原因。”
他说的话更是突破了叶慈从前的认知。
“所以……太祖皇帝广发告示寻找那位老……前辈,不仅其实是女子,还曾经是太祖皇帝的心上人?”
“老前辈就不必了。”叶风掰着手指头算道,“若真算起来,你应该叫先祖太太太太太祖母。”
叶慈:“……”
他说罢,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看向叶慈,道:“听说你现在为这剑法取了名字,叫‘劈柴剑法’?”
叶慈摸摸鼻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名字不错。”他拍拍叶慈的肩,“你可知,为何这剑法在此後的百年中,皆未掀起什麽风浪?”
叶慈歪头思索:“是因为此後都是太平盛世?”
“是,也不是。”叶风感慨地望向云边月,“是因为边境动荡,生养不易,我叶家此後数代,皆是男丁,好容易出了你母亲这个女孩,她却偏偏身体孱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剑法的威力发挥至极致,而这剑法,需得是女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