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迟俯身查看,洗发水的淡香混着纸墨的气息悄然笼罩下来。
他的影子投在屏幕上,遮住了半边画面,却遮不住冷枫忆当年站在舞台上时,眼底那抹熟悉的倔强。
"阵型调整会影响声部平衡。"
他的指尖悬在屏幕前几厘米,虚点着零枫伊的运弓角度,"但她们现在的和声更锋利。"
林衔月盯着他的手指——修长丶骨节分明,小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是上次帮她修琴轴时,被工具划伤的。
窗外暮色渐沉,最後一缕阳光穿过书架,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录像带上。
十二岁的冷枫忆在画面里微笑,那时候她们还约定要一起站上金色大厅的舞台。
"闭馆了。"管理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栖迟直起身,影子从录像带上撤离。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语气平静:"明天六点,琴房见。"
林衔月知道他在说什麽——烟雨组既然抢了晨练时段,雪朝组就不能输。
她收起录像带,指尖触碰到某处磨损的标签,上面还留着当年她用彩色笔写下的"加油!"。
字迹已经褪色,可记忆却鲜明如初。
天还没亮,校园里静得只剩下风声。
林衔月呵欠连连地推开203琴房的门,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雪粒。
琴房里暖气刚开,温度还没升上来,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雾。
她跺了跺发麻的脚,正想抱怨周昭阳又迟到,却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熟悉的调音——
沈栖迟已经坐在窗边,大提琴稳稳地架在膝前,琴弓在弦上拉出一道低沉的A音。
晨光尚未透进窗户,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暖黄的光晕笼着他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早。"他头也不擡,手指微调着琴轴,"周昭阳发消息说,今天要睡到自然醒。"
林衔月忍不住笑出声,鼻尖被冻得发红。
她放下琴箱,搓了搓僵硬的手指,走到窗边哈了口气,在结霜的玻璃上化开一小块透明。
透过朦胧的雾气,她看见操场上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晨跑——零枫伊穿着单薄的训练服,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连成一串珍珠。
更远处,405琴房的灯亮着,隐约传来小提琴的泛音练习,音准精准得像是调音器发出的机械声。
冷枫忆果然在。
"开始吧。"沈栖迟架好琴弓,目光落在她冻红的指尖上,"从你总出错的那段开始。"
林衔月点点头,从琴箱里取出大提琴。
指尖触到琴弦的瞬间,寒意顺着金属弦钻进皮肤,她下意识缩了一下,却听见对面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沈栖迟推过来一个小型暖手宝,外壳上还印着周昭阳贴的卡通贴纸。
"先用这个。"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讨论指法,"等手指活动开再练泛音。"
林衔月接过暖手宝,温度透过掌心蔓延到指尖。
她突然想起什麽,从琴箱侧袋掏出一盒草莓牛奶,推到沈栖迟面前:"给你,暖手用。"
沈栖迟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接过盒子,两人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短暂相触,又同时像被烫到般缩回。
晨练的琴声就这样响起,大提琴低沉的旋律与远处405的小提琴声微妙地重叠,像一场心照不宣的较量,又像隔空对话。
当《茨冈》的华彩段落终于流畅完成时,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朝阳越过琴房的窗棂,在木质地板投下菱形的光斑。
林衔月活动着酸痛的肩颈,突然听见"咚"的一声——
对面405的窗口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白语梦顶着乱糟糟的短发,冲这边夸张地比了个鬼脸。
沈栖迟突然站起身。
走到窗边举起那盒草莓牛奶,阳光透过粉色包装盒,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光晕,像是某种无言的庆祝。
楼下突然传来零枫伊的喊声:"语梦!不许往窗外扔橘子皮!"
林衔月笑出声的瞬间,听见对面琴房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
还是小时候那种,冷枫忆假装严肃时发出的假咳。
晨光彻底洒满琴房,将两间琴房的窗户映成温暖的金色。
雪还在下,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