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听见自己说,"明天见。"
月光透过舷窗,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像未完待续的破折号。
凌晨四点十七分,最後一个镜头拍完。
打板声清脆地响起,场记拖长音调喊出"杀青——",整个片场瞬间沸腾。
香槟"砰"地炸开泡沫,飞溅的酒液在灯光下像一场金色的雨。
林衔月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化妆师冲过来替她擦掉戏服上沾到的酒渍——
这件沈栖迟的冲锋衣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从山崖逃亡到码头解密,现在它该被收进防尘袋,成为某场展览的陈列品。
"别动,睫毛膏花了。"化妆师捏着她的下巴,棉签轻轻扫过眼睑。
林衔月仰着脸,看见头顶的灯光被泪水折射成模糊的光晕。
她说不清这是入戏太深的馀韵,还是连轴转三个月後突然松懈的生理反应。
沈栖迟不知什麽时候站到了她身後,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喝点,"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海风太冷。"杯壁上凝着水珠,顺着她指尖滑进袖口。
导演拿着扩音器跳上渔船甲板,靴底踩得木板咚咚响:"这组镜头会成为影史经典!我保证!"
他的络腮胡上还沾着香槟泡沫,像某种狂欢後的勋章。
林衔月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剧本围读,这位以苛刻着称的导演把咖啡杯往桌上一砸,说"我要的不是科幻片,是让观衆相信这是真的"。
宋知夏已经换回自己的破洞牛仔裤,正用戏里的匕首道具切蛋糕——刀刃是特制橡胶做的,连奶油都抹不开。
季锦莹捧着杀青花束自拍,月牙项链在闪光灯下亮得刺眼。
林衔月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看见江浸月笑得这麽轻松。
"来合影!"剧照师大喊。
她被推到人群中央,左边是还在假哭的宋知夏,右边是举着香槟瓶的导演。
沈栖迟很自然地站到她身後,隔着冲锋衣布料,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林衔月恍惚看见船舱角落闪过一个人影——黑衣黑裤,像是戏里没卸妆的江浸月。
她猛地转头,却只看见道具组在拆解无线电设备,示波器屏幕还亮着最後的波纹。
"怎麽了?"沈栖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没事。"林衔月转回身,把姜茶一饮而尽。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姜末粗粝的触感。
场务开始派发纪念品,每人一块齿轮造型的金属吊牌,背面刻着【星轨计划·全剧终】。
林衔月摩挲着凹凸的纹路,想起三枚道具齿轮嵌合时的磁性触感。
沈栖迟突然碰了碰她手背:"我的给你。"
两块金属牌在她掌心轻轻相撞,发出戏里脉冲信号般的清响。
天边泛起蟹壳青时,林衔月独自走向码头尽头的更衣车。
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和戏里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些刻意布置的紧张感。
她脱下冲锋衣的瞬间,有什麽东西从口袋里滑落——
是那张写着"找到我"的坐标纸条,现在背面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
"三十七年後见。"
字迹晕染开些许,像是被浪花打湿过。
林衔月把纸条和两块齿轮吊牌一起塞进戏服口袋。
拉链合上的声音像某种微型时空装置的闭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