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屋飞舞的金色落叶中,沈栖迟看见七十年前的新娘也曾站在这个位置,往爱人西装里塞满带着晨露的杏花。
林衔月回头对他笑,裙摆上的星座刺绣泛起星芒般的微光。
正午的阳光穿过层叠的银杏叶,在石桌上洒下流动的金斑。
蓝白釉碗碟摆满一桌,林母刚端上的山药排骨汤氤氲着热气,蒸腾的白雾模糊了沈栖迟镜片後的目光。
一片银杏叶旋转着落进蜂蜜罐,琥珀色的蜜糖裹住叶脉,像是封存了秋日的精魂。
"尝尝,秋日的甜头。"林父用长柄银勺捞起沾满蜜糖的叶子,轻轻搁在林衔月碗沿。
银勺柄端刻着的天秤星座纹样沾了蜜,在阳光下泛着黏稠的金光。
沈栖迟盛汤的动作微微停顿。
白瓷汤碗里,山药切成整齐的星形小块,排骨炖得酥烂,正是林衔月大学时总在食堂抱怨"永远打不到"的款式。
他无名指上的创可贴边缘翘起,露出底下烫红的水泡——
清晨熬粥时砂锅边缘烙下的印记,此刻正被她用星空蓝丝线细细缠绕。
线头在她指尖绕成小巧的结。
"下月初七不错。"林母突然放下汤匙,瓷勺撞在青釉碟沿发出清响。
她指尖点着老黄历上朱砂印刷的吉日。
梧桐叶形状的墨渍恰好盖住"忌远行"三个字,"梧桐叶子还没落尽,礼堂的玻璃花房正好装满阳光。"
林衔月咬着的藕夹掉进醋碟,溅起的陈醋在她衣襟染开深色晕痕。
沈栖迟面不改色地夹走那块藕,在自己碗里蘸满蜂蜜:"听您的。"
耳根却红得像是被秋阳晒透的枫叶,"她上次说喜欢初七的月亮。"
秋风忽然卷过庭院,掀动石凳上摊开的中学日记本。
泛黄纸页停在那张歪扭的月相图旁,钢笔水晕染的初七上弦月下写着:「今日他笑时,眼睛里有银河倾斜的角度。
物理课传的纸条被没收了,但记得他写'月光曲率与心动频率成正比'。」
一片梧桐叶旋转着落在订婚帖样本上,盖住了「永缔同心」的烫金字样。
叶柄恰好指在林父手边那盏桂花酿旁——
琉璃盏里沉着今年新酿的金桂,花瓣还保持着绽放时的形态。
"小子,知道为什麽要选初七吗?"林父突然用筷子尾端轻点沈栖迟的手背。
竹筷接触皮肤的瞬间,沈栖迟腕表突然发出极轻的嘀嗒声。
表盘自动展开成微型星图,3653个光点连成的星链中央浮现出农历初七的月相模拟图。
桌布下,沈栖迟的膝盖轻轻碰住她的。
温暖透过两层衣料缓缓蔓延,像那年高三晚自习时,两人在课桌下偷偷交握的手心。
蝉鸣突然沉寂的刹那,他握住她沾着蜂蜜的手指:"知道。"
"那天的月亮,刚好够照亮她偷藏在我课本里的所有纸条。"
林母忽然轻笑出声,从糖罐底摸出枚铜钥匙:"玻璃花房的备用钥匙。"
钥匙齿痕闪着温润的光,"当年我父亲也是初七那天,用这把钥匙打开花房,发现母亲藏了满墙的星图——都是用桂花蜜粘的银杏叶拼的。"
风忽然大起来,日记本哗啦啦翻过无数页。
某张夹着的照片飘落汤碗旁——十七岁的沈栖迟站在天文社门口。
白衬衫口袋里露着半截星空蓝信封,信封角画着歪扭的梧桐叶,叶脉是用钢笔反复描摹的轨道公式。
"卫星变轨的事。。。"
林衔月突然低声说,指尖无意识搅动着蜂蜜罐里的银杏叶,"其实我收到NASA的询问邮件了。"
沈栖迟的汤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低头从西装内袋取出张对折的纸,展开是卫星轨道修正批准文件。
签发日期栏印着昨天的日期,审批人签名处盖着林父的私章。
"爸?"林衔月愕然擡头。
林父正将桂花酿斟满琉璃盏,金桂花瓣在酒液中舒展成星芒状:"某些人啊。。。"
酒液漾出圈圈涟漪,"十年前就在我书房算卫星轨道,说将来要求婚用。"
银杏叶突然簌簌落如急雨。
某片叶子粘在沈栖迟肩头,叶脉间显露出纳米铁粉写的德文「Ja」(我愿意)——
那是今晨裁缝铺里,她偷塞纸条时用特殊墨水写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