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新泉叹气,眼神中满是悲悯,“其实我当时还挺生气的”,好心好意揭穿那个人,她为的是什麽,还不是希望这些人别被骗了?
“可他们当时给我的感觉是我挡了他们的财路了!”她苦笑,“他们眼里心里好像都只能听到那人给他们吹嘘的话,就跟早些年那种一亩地收成一万公斤!”
真没人觉得不对吗?种了一辈子地的人不知道地里的庄稼一年收成多少?
不是所有人都是疯子,只是有时候他们不免会想,万一呢?如果真这样,那日子是不是就好过起来了?
“他们日子苦啊!”
“政府这些年都在推动牧民定居,情况已经比早些年好了一些,早些年啊”,姚新泉叹了口气,夏天暂且不提,一到了冬天,那就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冬天,寒风卷着雪粒子,像刀子一样刮进毡房的缝隙,毡房里烧着牛粪或者柴火,为了度过漫长的寒冬必须得省着用,有温度但并不高。
一旦出了门,呵出的白气就会在眉毛上结霜,可辛勤的牧民没办法“猫冬”。
男人天不亮就得踩着没膝的雪去喂牲口,草料总是不够,瘦弱的羊挤在漏风的棚圈里,一场“白灾”就能让半年的心血冻成硬邦邦的尸体,进而是一个家庭的崩溃。
而女人的手也总是裂着血口子,挤奶丶打酥油丶修补毡房。
寒冷的天气,也许成年人勉强能抗衡,孩子呢?稍有不慎便会染上肺炎。
冬天的肺炎像影子一样跟着牧区,国家政策好,各地都有赤脚医生,可有些地方赤脚医生要骑马走一天才能到。药物短缺,药箱里可能只有几片发黄的阿司匹林。
後来草场被承包了,日子也有了盼头,但牧民们欠下的债还是像雪一样越积越厚。每年卖羊的钱刚还了赊账的饲料,付了拖欠学校的学费还能剩多少?雪灾一来又得借钱买草。
不少老牧民身上都带着病,他们说,骨头里的风湿痛是年轻时雪地里找羊落下的病根。
现在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但冬天依旧漫长寒冷,并没有善待年轻的畜牧业从业者们。牧民的冬天,终究还是和从前一样,用一身病熬过漫长的白毛风,等一场等不起的春天。
想到这里姚新泉又想叹气,心里憋的难受。
“他们跟我闹我很生气,但他们被骗我更生气。家里大孩子等着结婚,小孩子等着上学,老人等着治病,妻子没一件穿的出门的衣服,那钱留下干点什麽不好?”
所以她气,但再气,恨得还是那群该死的骗子!“真想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师月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做得特别好了,你救下的可不止是那麽几个人,他们如果这次得手了,必定还是会继续捞,继续骗,到时候受害者不就更多了?”
“你是学管理的,你应该知道有个词叫羊群效应,当然了,同时也是经济学上的一个概念。”
姚新泉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师月江想说什麽。
羊群效应本质上就是一种从衆心理,她就是养羊的所以真的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羊群就是一种很散乱的组织。平时在一起大家都是随波逐流左冲右撞,但一旦有一只头羊动起来,其他的羊也会不假思索地一哄而上,至于前方到底是什麽,是坦途还是悬崖都无所谓。
人们好像倾向于觉得,多数人的选择就一定是正确的。
“他们已经跑了五六个市了,辐射的县这样算下来更是有三四十个。当那些骗子展示成功案例的时候他们会不动心?而且因为他们这个羊是要好久之後才会给,那在这期间没人能证明真僞,还不全凭他一张嘴?”
甚至还有人会觉得,那麽多人参加了,那麽多城市都有人参加,总不可能那麽多人都是傻子吧?继而轻信对方。
但事实上,不是傻子的人已经被他们筛选出去了!
两人对视苦笑,没一会儿姚新泉用力拍了下额头,“说到底还是上面人有问题!”
他们这儿倒没人去逼她加入协会,但是不少地方只是不明着逼,这种情况下,协会天然就是带着官方背景的,谁会相信政府里的人会骗自己啊?
再来一堆头衔,又是这个农科院又是那个农科院,公章材料准备了一大堆,怎麽怀疑?
“真的太乱了啊!”
“没错,真的太乱来了!”7。2特大诈骗案督导组的组长用力拍了下桌子,脸黑得衆人都不敢直视。
“凡是牵涉其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田有生本来在隔壁市视察工作,出了这个事情之後来不及从省里派人,就干脆让他过来了。
他父母早年就是牧民,解放前的牧民,那过得是什麽日子可想而知!
後来自己幸运在十年特殊年代前读完了大学,如今已经干到省里了。他就是牧民出身,他最是知道牧民过得是什麽日子。
确实,现在条件好了些,政策也好了,但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苦,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善的,他们夙兴夜寐不就是希望能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起来吗?
结果他们一个个累到都要咳血了,结果这群卖勾子的在後面干这种事情?
“一个都别落,一个都别给我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