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华曼音走出大厦,他快步上前却又保持恰当距离:“华老师,可算等到您了。我看到热搜上关于您的事儿了……您今天怎麽样,没受什麽影响吧?”
他一口气说完了大段话,有些气喘吁吁地。
他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于是说道:“华老师,抱歉,我有些激动了。”
林宇又後退半步,露出苦笑。
华曼音注意到,这个永远得体的男人,今天头发没扎,发型有些乱糟糟的,刚见到的时候,还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特地停下脚步,礼貌地笑了笑,说道:“真的特别感谢你,林宇,谢谢你帮忙把舆论压下去。”
林宇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怎麽发现的?”
“IP,加上昵称,”华曼音说道,“你大学时昵称不都是和学习有关吗,再加上你过来找我,我确定了九成。”
林宇顺势将手中的甜品礼盒递向华曼音,说道:“一点小心意,算是顺手而为,您别客气,很抱歉之前一直打扰您了。”
注意到华曼音嘴角有些许伤疤,应该是小龙虾过敏太不适导致的,他见状从包里摸出一盒药:“这个,对小龙虾过敏有作用,吃多了还是会对身体不好。”
剩下邀请她跳槽的话,他没说出来,他也看出来了,这群同事们对她并不好。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不好干涉,也无权利干涉。
林宇想到了过去。
高中刚拿到爸妈咬牙买的第一部手机,他就在网上刷到了《杀我》原着。
小说写一个孤儿院出来的男孩,怎麽拼命读书,最後当上了数学老师。
男孩後来有了爱情,有了钱,补上了孤儿院那会儿的孤单,可中间孤儿院院长死得蹊跷。
男孩和爱人一路追查,揪出的凶手,竟是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兄弟。
只因为孤儿院院长本身不是好人,从小欺负凶手,才导致凶手的性格变得扭曲。
林宇记得最牢的,是里面男孩说的话。
“活下去,拼命活下去,哪怕撕碎血肉丶折断骨骼,也要从窒息的泥潭里爬出来。”
林宇总会想到自己。
那时候,家里阳台总摆放着晚上捡来用来卖的瓶瓶罐罐还有纸壳子,爸妈是厂里最普通的工人。
可为了送他这个成绩吊车尾的儿子上大学,他们翻箱倒柜,硬是把攒下的养老钱都掏了出来。
他想不通,凭什麽想过好日子,就得先弄到钱?凭什麽?
他盯着手腕上新划的伤口,又恨又委屈。
画画时那股无名火会突然蹿上来,他抓起刚画好的纸,几下撕得粉碎。
碎纸片落在地上,他又蹲下去,抱着画板呜呜哭起来,哭够了,再不知疲倦一点一点把碎纸片捡起,用胶带笨拙地粘回去,交给老师。
妈发现他手腕上那些痕迹,什麽也没问,默默去学校办了休学。
爸回来知道,张口想骂,话到嘴边却只化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爸的眼经过炙烤总会发黄并布满红血丝,搓着粗糙又扎了铁屑的手,弯着一时直不起的腰说:“家里…是真拿不出更多了。可人…人不能垮,身体顶要紧。”
爸那会儿眼里的懊丧,妈脸上藏不住的难过,林宇现在闭上眼还能看见。
休学在家,他浑浑噩噩躺了半年,视力也随之下降了不少。
後半年,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偷偷捡起书本。
心里的伤疤碰不得,他不敢出门见人,就缩在电脑前,上网接画画单子挣钱。
最多那个月,他数了数账户,居然进了一万多块。
爸妈下班回来,他小心翼翼把手机递过去。
他们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愣了好一会儿,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了林宇记事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
《杀我》那本书是他买过的唯一一本实体小说,也是那段关在屋里接单的日子翻烂的。
他看着书里那个挣-扎着往前爬的男孩,总觉得像在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