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擡起头,看见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那女孩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白色的睫毛,很漂亮的,要不要试试换个方法活下去?”
孟诗兰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刻。
明明是在最冷的季节,寒风刺骨,可看着那个女孩平静的眼睛,听着那句话,好像世界都温暖起来了。
带着香气的温暖外套被披在身上,她觉得自己看见了光,看见了……神。
那个女孩就是华曼音。
那也是她们第一次相遇。
华曼音把她带走了,带到了这座当年还在修缮中的道观。
在这里,华曼音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一碗热饭,甚至是惺惺相惜的情谊。
那个时候华曼音也失去了父母。
更重要的是,教了她安身立命的本事,包括如何沟通阴阳,如何祈福,如何招魂。
她想起自己刚被华曼音接到道观没多久,第一次真正“看见”鬼魂,就是她母亲的魂魄。
那也是她长大後第一次见到母亲,是华曼音用鲜血召来的魂魄。
但当那抹熟悉又陌生的影子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孟诗兰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母亲站在那儿,不再是记忆中模糊的样子,而是死前最後的惨状。
母亲瘦得脱了形,脸色带着灰败的死气,嘴唇干裂得起了皮,眼窝深陷,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魂魄比生人更透明,更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孟诗兰心跳声如雷,她伸手,想默默母亲,却从母亲消瘦的脸颊中穿了过去。
恨了那麽多年,怨了那麽多年,可孟诗兰从没忘记过母亲,一直奢求得到母爱。
“妈……”终于,她困难挤出一个字,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母亲的魂魄似乎想对她笑一下,但是格外吃力:“兰兰。”
那晚,她们聊了很多。
孟诗兰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质问,哭诉,甚至发泄着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怨恨。
母亲只是安静地听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看着她,里面没有辩解,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最後,是母亲先开了口,声音断断续续,很费力:“兰兰,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是不想要你,是妈当时快不行了……”
孟诗兰猛地擡头,死死盯着母亲。
是啊,她现在才二十多岁,五十多岁的母亲又怎麽会去世的这麽早?
孟诗兰恢复了些许理智。
母亲艰难地擡起半透明的手,指了指墙角那个积满灰尘的旧纸箱。
那是孟诗兰被赶出家门时唯一带走的东西,里面装着她小时候的破烂玩具和几本旧课本。
她忘不掉过去,所以把这东西保存到了现在,甚至带到了祈佑观里。
只不过,她不敢拆开,也从未碰过。
“兰兰,妈妈留了些东西给你。”母亲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可那个笑在孟诗兰看来,更像是死灰复燃的馀烬。
孟诗兰几乎是扑过去,手忙脚乱地翻那个旧纸箱。
在箱底,一个破旧的毛绒小熊肚子里,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是一张银行卡。
卡用透明胶带粘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是母亲的笔迹,母亲的学历并不是很高,干着苦力活,字迹歪歪扭扭的,写着“兰兰的大学钱”。
那一刻,孟诗兰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被瞬间抽干,甚至呼吸不上来。
她拿着那张卡,手抖得厉害,一步一步挪回母亲魂魄面前:“妈,这丶这是?”
这是她自爸妈离婚後,第二次喊妈妈,确在妈妈死後。
母亲看着那张卡,眼神里是孟诗兰从未见过的温柔和释然:“妈查出来得了癌症,时间太晚治不好了,钱给你留着读书,别像妈,一辈子干着苦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