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麽,看着那些符文,她总觉得格外安心。
华曼音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放得极其柔和:“夏老师,我知道您很害怕,但这里绝对安全,您刚才也看到了,我现在是阴差,负责引渡魂魄,我之前的工作也是这个,大家都很好,只是样子可能吓人了点。”
她指了指自己和夏梦婷之间,拿出木牌子:“您能看到箭头吗?”
夏梦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华曼音手中的木牌上,光箭头指向了夏梦婷:“成为我的任务对象,意味着您生前做了很多善事,有功德在身。”
出乎意料,夏梦婷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整个人缩了一下,肩膀微微发-抖,脸上露出深深痛苦。
她声音沙哑,带着哽咽:“不,我不是好人,我做错了,我亲手……缔造了一个恶魔出来。”
最後几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甚至有些害怕提及此事。
华曼音心中一凛,立刻追问:“恶魔?”
之前去病房的时候,夏梦婷不清醒时也提到了这个词汇,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华曼音还没有当回事。
但现在,夏梦婷已经死亡,之前身上的所有病症全部消失,却又提到了这个词汇。
这代表,恶魔在夏梦婷的口中有着特别的含义,以至于意识模糊的时候也会念叨。
夏梦婷猛地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将头发全部揉乱,完全没了当年心理医生镇定从容的模样,像个濒临崩溃的疯子:“我,我本来想治好她的,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败,然後,然後她杀了我,”
她剧烈地喘息,最後被自己呛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华曼音低头看了看木牌。
正常死亡的鬼魂会被直接带走,无需单独超度。
这说明夏梦婷是非正常死亡,是被别人杀死的。
如果,杀死夏梦婷的凶手是夏知意,那张言心母亲陈若的死也有了解释,她很有可能也是被夏知意杀死的,所以才成为了超度名单上的一员。
“现在这里没有恶魔,”华曼音语气坚定,试图给她些许安慰,“你看那些符纸,有这些东西在,什麽都进不来,有我在,我会保护您,告诉我,那个恶魔是谁,居然会让您这麽害怕……”
夏梦婷惊惶地环顾四周,安全的环境,他想到之前看到的温馨一幕,那个仙气飘飘的女人哪怕是个魂体,却也在温柔陪伴小猫,以及她所学知识的判断,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动了一些。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颤-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恐惧的馀韵:“是我的女儿,恶魔……就是她。”
华曼音瞳孔骤然收缩。
“她不是我亲生的,”夏梦婷的眼神飘向虚空,陷入回忆,“是我捡来的孩子,那时我一心钻研学问,耽误了成家,取得些成就後,却发现自己年纪大了,又不愿将就,就一个人过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悔恨:“直到,遇到你父母後不久,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她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回忆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她年纪不大,不哭不闹,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可她……她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碾死蚂蚁,脸上却带着一种……迷茫的微笑。”
夏梦婷的声音变得艰涩:“我看不懂那表情,也是我枝叶生涯第一次遇到这麽难的挑战,就好奇心上来,问她为什麽这麽做。”
华曼音的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她也见过玩蚂蚁的小孩,但保持诡异微笑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夏梦婷艰难地吐-出那个词:“她,嘴里一直在说着什麽,声音很小,我听不清,只能蹲下身凑过去,才知道她说什麽……地狱,她一直在说地狱……”
华曼音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身子先是一缰,随後开始颤-抖起来,双眼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感,有愤怒,有恐惧……
夏梦婷立刻捕捉到她的异样:“你,你这是创伤後应激反应,我们分开後,你究竟遇到了什麽?”
华曼音死死咬住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发出声音,一字一顿:“夏老师,在你离开不久,我的父母就被杀了。”
夏梦婷倒抽一口冷气,眼中满是震惊和愧疚:“抱歉,我……我後来听说过那个关于18层地狱的连环案,凶手一直没抓到。”
她看着华曼音痛苦的样子,眼神变得复杂:“我接下来说的,也许……对你破案有帮助。”
华曼音猛地擡起头,目光紧紧盯住夏梦婷,像是捕捉到了希望。
夏梦婷低下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那时,看到那女孩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像个小恶魔,孩子的性格大多受父母影响,我蹲下身问她父母在哪。”
她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克服巨大的恐惧:“她不理我,我只好换个问法,问她妈妈在哪里。”
一般女孩子都跟妈妈比较亲密,所以夏梦婷才决定这麽问。
夏梦婷声音抖得厉害:“就是那一刻,她丶她好像终于有了反应,擡起头看着我。”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模仿着记忆中的景象:“那眼神是空洞的,却又有一种可怕的……执着?她看着我,只是不停地重复,‘妈妈’,‘妈妈’。”
“于是我问她,妈妈在哪里?”夏梦婷的声音带着後怕,“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摇头,说她没有妈妈,什麽都没有。”
她闭上眼,重温那个决定性的错误瞬间:“我鬼使神差地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她点头了,那之後我就成了她的……母亲。”
“啊,”夏梦婷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被什麽可怕的东西缠上,“这是我一生最错误的决定,或许……也是最正确的?”
她自嘲地惨笑:“我很快发现,这孩子有极端的反社会人格,半夜,她会拿着刀,站在我床边,在我脖子上丶胳膊上比划,不仅如此,她还在用手机搜索怎麽掩埋尸体。”
“我真的怕了,我在想,她的父母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抛弃了她?可……天生的恶,太少了,太少了……”
“那您後来怎麽做的?”华曼音问。
说到专业,夏梦婷眼中一亮:“我是,多重人格领域的专家,治好过一些病例,我当时想,既然她有这样的人格,那我就为她缔造一个新的人格,缔造一个善良的人格。”
她眼中的光很快熄灭了,被更深的恐惧取代:“可我又怕善良人格抹杀了邪恶的那个,那……她还是她吗?那我不是否定了那个人格生的权力,那她还是我的女儿吗?”
她痛苦地摇头:“我很纠结,只能先尝试,以母亲的身份引导她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