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几个人不依不饶地围着他,推搡着他的肩膀。
直到远处的狱警呵斥了一声:“干什麽呢!都老实点!陈国栋,赶紧弄完去把活动室桌子擦了!”
那几个囚犯才悻悻地散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陈国栋连连点头,加快了动作。
等其他人都离开後,他独自留在空旷的活动室里,拿起一块脏抹布,默默地擦拭着桌子。
就在这时。
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阴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监狱里关着不少重犯,他总怕有什麽不干净的东西找上门来。
他只能一边擦桌子一边低声念叨:“求求你别来找我,我就是挪用了公款……我知道错了,我没害过人,别来找我……”
他擦着擦着,一擡头,猛地愣住。
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女人。
远处的狱警似乎毫无察觉,只是喊道:“认真干活,别发呆!”
陈国栋眨了眨眼,又用脏抹布擦了擦眼睛,结果灰尘进了眼里,疼得他直揉。
等他再睁眼,那两个人还在那儿,而且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他的妹妹陈若,另一个是他的外甥女张言心。
她们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脸上甚至有些光泽,一点也不像生前最後那段日子那样憔悴。
陈国栋颤-抖着伸出手,却直接从她们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吓得後退一步,喃喃道:“哎呦喂这还没到清明啊……”
陈若轻声开口:“哥哥,你不是幻觉,我们真的来看你了。”
陈国栋结结巴巴地问:“你们……怎麽来的?还好吗?”
陈若点了点头,“哥哥,你挪用公款的事,我都知道了。”
陈国栋低下头,语气愧疚,在这里憋了这麽久,他也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反正都是假的,他就索性说了:“是我不好,钱一部分拿来买吃买喝,享受了些……但大部分是给你治病用了,买了最好的进口药……”
“我知道,”陈若柔声道,“我的病没治好,不怪你,但你拿了钱以後,人也变了……那样也不对,我们不能害人,不能诬陷人。”
张言心也轻声补充:“舅舅,以後千万不能再做那种事了,我其实也做错了。”
陈若又问:“哥哥,在里边过得怎麽样?有人欺负你吗?”
陈国栋强笑着拍拍肚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我好着呢,你看我这身板,谁还敢欺负我?你哥在这儿……在这儿当老大呢!”
但他的眼神躲闪,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陈若却从他强撑的言语和躲闪的眼神里看出了真相,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心疼:“好好改过,争取早点出来……不过,我们或许不会那麽早转世重生了,哥哥,我们等你,等你回来,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时间差不多了,陈若和张言心对视一眼,一同将符纸撕碎。
她们挥了挥手,身形渐渐化作光点,如同细碎的星辰,缓缓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陈国栋呆立在原地,望着她们消失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向门口的狱警,犹豫着问:“警官,您刚才有没有看到我面前有两个人?”
狱警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你眼花了吧?赶紧干完活回去睡觉,是不是又想偷懒?”
陈国栋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忽然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道:“最近……外面有什麽消息吗?我家里的情况您知道吗?”
狱警脸色微微变了,沉默了片刻,语气低沉了些:“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你妹妹前段日子病逝了,你外甥女……在一起连环杀-人案里遇害了,凶手已经抓到了,你别太难过。”
陈国栋整个人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桌边,重新拿起那块脏兮兮的抹布。
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擡起沾着灰尘的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唉,眼睛又进灰了……”
他一遍一遍地擦着那张早已干净的桌子,动作越擦越慢,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报应啊……”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都是报应……都怪我……”
冰冷的灯光照在他宽阔的背上,那道身影佝偻了不少。
……
华曼音顺着忘川河岸继续向前走去。
河水无声流淌,映照着冥界永恒不变的昏沉天色。
前方等待投胎的队伍漫长而安静,影影绰绰的魂魄大多低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的目光掠过一个个模糊的身影,随後,一个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看起来几乎像个外国人,但当他微微侧过头,露出的却是清晰的亚洲人五官,眉眼清秀,带着一股沉静文艺的气息。
他安静地排在队伍里,一动不动。
华曼音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