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宇曾是他卸下帝王威仪后唯一的暖巢,阿娇眼底那份纯粹的、只为他绽放的爱慕,曾是他对抗朝堂风雨时最坚实的慰藉。
这份蚀骨的眷恋和不舍,并非虚妄。
当寒风中夹杂着合欢殿一丝若有似无的靡靡之音飘来时,一股尖锐的、混杂着刺痛与惘然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那是对逝去之物的深切哀悼,是对自己亲手推开那份温暖的、无法言说的悔意。
然而——
帝王的责任,是淬炼一切的熔炉,亦是隔绝万仞的孤峰。
馆陶长公主那双洞悉一切、翻云覆雨的眼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所有翻涌的柔情。
那“金屋藏娇”的誓言,从一开始便缠绕着冰冷的政治藤蔓。
阿娇的骄纵是她母亲权势滋养的果实,她眼中那份对帝王之爱的独占与对椒房殿不容置疑的掌控,早已化作无形的枷锁,沉沉地压在他渴望伸展羽翼的肩膀上。
他,是天子!
胸中燃烧着囊括四海、鞭笞宇内的熊熊烈焰,肩上担着的是需要他乾纲独断、开万世太平的社稷江山!
阿娇的世界,连同她背后那盘根错节、虎视眈眈的陈氏外戚,与他日益膨胀的权力意志和亟待施展的宏图伟业,已然格格不入,甚至背道而驰。
她的爱,热烈却带着索取与控制的阴影;她的世界,华美却局促如井底,再也无法承载他胸中那浩瀚的星辰大海与奔涌的雄图壮志。
每一次踏入椒房殿,馆陶公主那无处不在的威压、外戚势力潜在的掣肘,都像沉重的铁幕轰然落下,窒息了所有残存的温情。
他需要喘息!
合欢殿的丝竹,张美人的柔顺低眉,并非仅仅是新欢的诱惑,更是他暂时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政治泥沼、寻求片刻心灵掌控与自由的象征。
忘却生辰?
或许,是潜意识里对那份沉重过往的、一次无声的割席。
他不想去深究“恰如其分”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两位宫人,是谁的安排……
是馆陶姑母的试探?
是陈氏旧人的哀鸣?
还是命运无情的嘲弄?
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疲惫与冰冷的理智压下。
猜忌,本就是帝王生存的本能。
此刻深究,无论是哪种答案,都只会让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过往变得更加不堪,徒增无谓的烦扰。
他选择漠视这“巧合”,如同漠视心底那份不合时宜的柔软。
刘彻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久久地胶着在那扇紧闭的椒房殿门上。
金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更尖锐的痛楚,来镇压心底那汹涌的、名为“不舍”的浪潮。
他无比清晰地怀念着杏花树下、太液池畔那个明媚鲜活的阿娇,怀念那段未被权谋污染、不染尘埃的纯粹时光。
可身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沉湎于过去温暖的灰烬,是对肩上如山的社稷、对眼前亟待开创的未来的最大辜负!
不是薄情,是情丝早已被权力的经纬寸寸割裂,血肉模糊。
不是忘却,是那些温存的记忆,都被名为“江山”的万钧重担,深深掩埋进灵魂最幽暗的角落,永不见天日。
“回宫。”
低沉的两个字,如同锋利的铡刀,带着一种近乎筋疲力尽的决绝,斩断了所有翻涌的思绪与回望的目光。
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属于帝王的孤寂。
他霍然转身,玄色的龙袍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冰冷而决绝的弧线,步履沉稳如山岳,再无半分迟疑。
将老宫人惊疑的叹息、椒房殿死寂的轮廓,连同心底那份被责任与猜忌彻底冰封的、对少年情愫的最后一丝留恋,全部遗弃在身后这呼啸着彻骨寒意的回廊深处。
殿门紧闭,浮尘轻覆。
未央宫的深夜,帝王之心已凝为万载玄冰。
那扇门后曾燃起的、足以融化坚冰的暖光,终究被更宏大、更冰冷、也更沉重的“天下”蓝图所彻底覆盖。
椒房殿的孤寂,是他亲手为自己加冕的荆棘冠冕上,一根最尖锐的刺。
这深夜,是帝王之路永恒的底色。
喜欢快穿之带着直播间去古代请大家收藏:dududu快穿之带着直播间去古代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