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阳现在连左右都分不清楚,那男人说的西,他哪知道西边在哪儿,出了门照着外婆去帮忙的那家方向,一路狂奔。
外婆、外婆,找着外婆就解决了!
小朋友如是想着。
声音没有阻拦,江小阳虽然分不清方位,但不可否认,他跑的那头,确实是西边。
夜晚的小山村寂静非常,这个时间点,路上已经没了人气,唯有灌木丛里的2门口交谈,咕咕咕叫着;沿途月光倾洒在柏油路上,小飞虫聚集在树荫底下,几只蟋蟀从灌丛中跳起,落在路中央。
江小阳一步踏过去,惊得蟋蟀连连钻入另一处丛中,啼鸣不止。
远处几座小土房还亮着灯,唢呐越来越响,锣声伴随着钹有节奏的穿插在诵经中。
脚上的毛线拖鞋跑掉了跟,江小阳也不敢回头捡。
“阳阳!”
是妈妈的声音!
江小阳刚想回头,脑子里的声音响起了:“不要回头!继续跑!”
“小兔崽子,跑什么!回来把鞋穿好!”
爸爸在身后呵斥着,江小阳听到这声音本能一抖,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
“都是幻觉!不要听!”
男人的声音仿佛一道强心剂,生生将江小阳拽了回来。
身后老妇见一计不成,随后换了好几种声音,都是他熟悉的,大伯、二伯、小姑、三姨,几乎他能叫得上名的亲戚,轮番在他身后喊着。
江小阳无动于衷,脑袋都不带扭一下的,闭着眼睛往前跑。
“听着,你叫江向阳,不叫江小阳,你现在见到的都是假的,是小鬼拉你进的幻境,西边村口有一颗老槐树,底下是阵眼,破了此局你才能出来,明白了吗。”
随着男人的话语,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江小阳头痛欲裂。
身前景物不断在山村、祠堂来回切换,仿佛错了帧的胶卷,叠在一起分不清虚实。
“不对,我就叫江小阳,五岁的生日刚过,外婆还给我做了红烧肘子!”
“不对不对,五岁那年,妈妈把我接到城里了,外婆根本没有一起过来……”
“爸妈的死亡证明,明明是我去拿的。”
“不是,不是的,妈妈说明年要带我去上学,说咱们以后,会把外婆接过来。”
“不对……”
江向阳站在原地,眼神失焦,呆呆看着那处土房里头,外婆在灵堂里替人忙前忙后,臂膀上还戴着那块白布。
宾客围在一方木桌前,桌上全是散落的扑克牌,为首的一只腿翘在椅子上,招呼下一把。
逝者家属跪在蒲团前,冲着棺椁哭得撕心裂肺,道士、和尚,都有,都在。
黑木棺上头,设了一处牌位,那张黑白照片……
就是刚才在门外喊自己的张老太。
是了,他想起来了。
全想起来了。
五岁那年,张老太过世,事发突然,家属没有经验,大半夜把外婆喊过去帮忙,他死活闹着要跟外婆一起来,结果外婆在灵堂里忙时,他坐不住,自己一个人跑去河边玩,失足落水,差点没救回来。还是妈妈从城里叫了辆救护车,抢救了一晚上,才把他拉回来,那一年的生日,他是在病房过的。
只是外婆……
江向阳怔怔望着那个枯瘦老太太,脸上一直挂着那副亲切笑,一辈子热心肠,对谁都好。
外婆转头,冲门外看了过来,江向阳一个侧身,躲进了阴影里。
“这个幻境能维持多久?”
黑衣男沉默了一下,知道江向阳在打什么主意,冷冷道:“还有十分钟。”
“如果十分钟内你出不来,你会跟幻境一起消失。”
江向阳偷偷侧过头,视线一直放在外婆身上,不自觉攥紧手心。
“我需要提醒你,这是幻境,她不是你外婆,你的亲人,都是假的。”
黑衣男说完,顿了一下,见江向阳没有回应,良久最终吐出一句,
“最多十五分钟。”
“够了,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