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菲尔之所以冲动,是因为沃森质疑了他们的关系;
——梅斯菲尔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情绪错乱时下意识渴求他的庇护;
——梅斯菲尔之所以擅自靠近了他的书桌,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那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在他眼中是重要的。
一个无比幼稚的行径,一种轻飘飘的拉近距离的妄念。
阿诺德的目光在画像上停留了几秒钟。那是一副陈旧的画像,用拓写魔法复制的副本之一。纸质发脆,稍一用力就会破碎。它横亘了数十年的岁月,它的主人似乎并不爱惜它,但不知为何没有把它丢掉。
一份来自过去的、缄默却无法抹消的证明。
圣座看向画像,眼眸中一抹冷漠的色彩始终没有改变。
他漠然地把它随手扔在一旁。
然后又在书桌前停留了几秒钟。
——或许他在审视这些东西有没有翻动的痕迹。
梅斯菲尔很庆幸自己至少来得及掩盖所有的痕迹。
当他再度回到自己的面前,银白长靴轻柔地敲击着地面,从梅斯菲尔的角度,圣袍袍角镂刻着辉光的徽记,仿佛浮动着一圈朝阳的银边。
圣座默不作声地端详了他片刻。
他的瞳孔仿佛镶嵌在眼眶里的宝石,散发出冰冷的光辉。每次梅斯菲尔都惊愕于这一刻阿诺德身上的非人感,他听着自己如瀑的心跳声,担心让对方听到。
然后面前蓝眼珠的上位者俯下身,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
阿诺德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外人眼中仁慈又悲悯的圣座,虽然这份温柔的底色是冷峻的:
“那终究只是一句话,你们都过于失去理智了。对沃森,我已经给了他处置。而你等到他从禁闭出来,就去对他道歉。今天这样的事我只允许发生一次。从这里出去后,梅斯菲尔,你到自己的房间跪着,直到想明白什么是不该做的事情再起来。”
他轻声说:“如果这是在教廷,你已经被烧成灰烬了,梅斯。”
……果然是断罪的烈火。
梅斯菲尔很庆幸自己没有去尝试。
“焚烧是最痛苦的死法,”
圣座陛下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年轻人的长发,“有人告诉过我,红头发的人对痛觉特别敏感。我不希望你最终变成一堆焦炭,你明白么?”
梅斯菲尔敏锐地察觉到圣座的情绪有些怪异。
“您……”
“曾经,我有过一个仇人,他就是这样死的。”
阿诺德温和地笑起来,那对瞳孔却仿佛刚刚从永冻的冰湖中打捞出来。
“我的过去没有任何值得探究的地方,那些人都无关紧要。梅斯,现在待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我也只允许你这么做。这是唯一值得你去想的事情。”
等等,这人刚才说了什么?
梅斯菲尔怔忡地盯着他看,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
年轻人的热忱和激情对于上位者来说是美丽的,可是片刻的迟疑和不敢靠近的恍惚,却仿佛比那些来的更真实、更贵重百倍。
绿眼睛的皇子弯了弯指尖,似乎想要确定这一切是否真实。
然后他伸出手,完完全全地拥抱住了面前的人。
“我爱您……谢谢您,我会的。”
仿佛有一滴泪水落下来,圣座陛下轻柔地抚弄着他柔顺的长发,被青年的眼泪烫了一下颈窝。
他的神情仍旧显得冷淡。不久,他就推开梅斯菲尔的肩膀。
“现在回你的房间去。”阿诺德说。
但那其中还是有纵容,即使只有一点儿,那是确凿无疑的。
梅斯菲尔走出房门,直到离开得足够远,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后怕席卷而来,就好像整个人都塌了下来,他摇摇晃晃地靠在了最近的大理石柱上。
那张羊皮纸仍旧在他里衣的夹层中,已经被他捂出了温度。
要是阿诺德发现了怎么办?那他现在必死无疑。虽然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羊皮纸,说不定可以掩盖上面的痕迹。但圣座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的人,这极度危险。
他仍旧有些恍惚,为阿诺德真的相信了他的说辞,没有进一步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