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秀莲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在供销社见过的年画,画上那个开拖拉机的模范青年,都没有眼前人一半的精神。
“谢了!”
叶晨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水珠从嘴角溢出来,顺着脖颈流进衣领。贺秀莲盯着那滴水珠,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这时她突然现自己的麻花辫不知何时缠在了衣扣上,赶忙去扯,却因为太着急扯的头皮生疼。
“秀莲,过来帮着装车!”
远处父亲在呼喊,贺秀莲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挪不开脚步。叶晨身上混合着柴油、汗水与阳光的气味扑面而来,比砖窑的热浪更让人晕。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去接空碗,指尖又碰到对方带着薄茧的掌心,她慌的把碗往怀里一揣,辫梢扫过叶晨结实的小臂。
“我、我去帮爹装车!”
贺秀莲扭头就跑,两条麻花辫在背后欢快的跳跃。她跑到砖垛后面才敢喘气,手心里全是汗,把粗布衣裳给揉的皱巴巴的。她偷偷从砖缝里望出去,看见叶晨正利落的翻上拖拉机车斗,阳光下的背影挺拔的像棵白杨树。
贺秀莲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震得耳膜都在响。她把烫的脸贴在砖块上,以求给自己降温,谁知病急乱投医,更热了。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喜鹊在枝头叫,原来还真有好事在生呢。
对于贺秀莲的少女心事和她的小动作,叶晨自然是全都看在了眼里。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自己曾经看过的,国师拍的电影《山楂树》,里面的女主静秋初见老三时,貌似也是这样。
同样把贺秀莲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的,还有她的父亲贺耀宗。闺女是一九五三年生人,今年也二十出头了。农村人结亲都早,这些年为了小闺女的亲事,贺耀宗没少操心。
可贺秀莲的眼光很挑剔,再加上她长得清纯可人,远近十里八乡的年轻人,她几乎是数了个遍,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没想到这次与县生产队的拖拉机手叶晨的不期而遇,让她心动了。
贺老汉也没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成不成的还在两说呢。自家闺女虽说能干,可是自身却有个短板,小学毕业就没再念书了。
而叶晨不同,他听生产队的人说,这是黄原市里的高中生,多才多艺的,闺女看上他了,他能不能看上自家闺女还在两说呢。
此时叶晨收回了目光,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把车斗里的绳子卸了下来,然后利落的跳下车斗,帮着搬运砖块。粗糙的红砖棱角分明,沾着窑火的热气,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贺秀莲在砖垛的另一侧忙碌着,时不时偷瞄叶晨一眼。她干活很麻利,纤细的手臂抱起七八块砖也不显吃力,只是每次经过叶晨身边时,脚步总会不自觉的放慢。
“秀莲,递根绳子过来!”眼看着前面装的差不多了,需要用绳子固定捆扎,贺耀宗在车斗上喊道。
“哎!”
贺秀莲应了一声,弯腰去捡地上的麻绳。恰巧叶晨也俯身去拿,两人的手在粗糙的麻绳上碰了个正着。贺秀莲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根瞬间红透。
叶晨淡然一笑,从地上捡起绳子递过去,然后说道:
“给。”
贺秀莲低头接过,手指绞着绳头,声音细如蚊呐:
“谢、谢谢……”
贺秀莲只觉得今天在叶晨面前表现的好丢脸,平日里咋咋呼呼的,这怎么一见了他就扭捏的不行呢?唯恐在对方面前失了分寸,自己这是对他有好感了吧?
阳光下,贺秀莲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叶晨注意到了她衣领处磨破的边角,和袖口洗的白的补丁,心里微微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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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是个过日子的好手,自己平日里节衣缩食的。原世界里她跟着孙少安嫁到孙家,为了讨好对方的家人,用自己的嫁妆给全家每人做了身新衣裳,却唯独没给自己做。可就是这片真心,孙少安对此的反应却是“浪费这钱干啥?”
想到这里,叶晨心里的火气更大了,他从没有过一刻这么想捶一个人。都说孙少安是西北锤王,叶晨倒是想跟这个锤王较较真,看看到最后是谁把谁给捶死。
装车进行的很快,车斗渐渐垒起整齐的砖墙。这时贺耀宗走了过来,对着叶晨说道:
“叶师傅,车装的差不多了,这是生产队开的批条和介绍信,路上要是有人查,你就拿出来。”
“好嘞!”叶晨接过来,随手塞进了上衣口袋。
贺耀宗这时搓了搓手,望向叶晨笑了笑,然后说道:
“叶师傅,你再顺道捎我家秀莲一段路呗?”
叶晨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瞥了眼贺秀莲,然后问道:
“怎么?秀莲妹子也一起去?”
贺耀宗点了点头,对着叶晨开口回道:
“闺女前些日子就念叨着要去县里的供销社扯点布,今天也是赶巧了,正好顺路。”
其实贺耀宗才是在鬼扯,他知道闺女对叶晨心有所属。虽然他内心不看好这件事情,可是感情这种事堵不如疏,索性就让孩子自己去碰一碰,这样将来他也不会落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