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曜正在厨房专心煲汤,这会儿还接了个电话。
他连忙压低声音:“什么啊,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又轻手轻脚跑回卧室虚掩着门,坐到小沙发上,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
谢临风说的这个事,也是柳星砚生病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之一。
那时他并不知道柳星砚生了病,只觉得奇怪为什么哥哥老是发烧。某次模拟考前,柳星砚都烧到40度了。
柳星砚这人特别能忍,要不是柳月阑自己发现,他估计还能再忍。
那次也是毫不意外地大吵一架,柳星砚坚持不需要照顾,柳月阑快要气炸了。
最后他还是请了半天假,在家照顾哥哥。
请假的那半天,是他们高中最后的一次模拟考试。
当时有个机会,美院油画系有个提前录取的批次,要参考这几次模拟考试的平均成绩。柳月阑缺考一科,自然也就错过了这个机会。
当时是有点遗憾的,但要说因为这件事情多么伤心欲绝……其实也没有。
“遗憾是遗憾,但……”柳月阑瘫在沙发上,轻声说,“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就算当时录取了,我真的会去吗?我记得应该跟你说过吧,临风。”
谢临风连连“哎”道:“说过,说过。录取了也不会去,只是遗憾错过了这么一个机会。柳月阑,你就是拧巴。”
“唉。”柳月阑没法反驳这个“拧巴”的形容,只说,“纯艺学费那么贵,毕业了也未必赚得到钱,我才不去。我没那么高尚的情操,我画画是出于爱好,但我也得赚钱。”
也不知是默契还是偶然,总之,两人都避开了顾曜的话题。
当时为了这事,也是和顾曜狠狠吵过一架的。
顾曜……顾曜有时也不能理解柳月阑的“拧巴”。他对很不以为意:“学费贵?没关系啊,我帮你出就是了。”
柳月阑自然是拒绝的。
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自尊什么平等什么地位。他拒绝纯粹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捆在顾曜身上。
是,他和顾曜彼此相爱,并且顾曜很有钱,油画专业的那点学费对顾曜来说无非是洒洒水的小钱。
但,万一他们分开了呢?他怎么还?
这和一个手机、一件衣服、一个别的什么礼物都不同,这是他的一辈子,这是他最能改变未来的一次选择。
柳月阑不想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赌他跟顾曜的未来。
冷战了几天之后,顾曜大概想明白了,又或许他仍然不明白,只是不想再继续冷战了。总之,顾曜低头了。
……低头的方向却错了。
那时顾曜说:“算了,不读油画就不读,我看你也没有什么想当艺术家的觉悟,那就算了。”
他抱着柳月阑,又给他指了一条自认为更好的路:“反正你想去美院哪个专业都行,不考试也行,我帮你想办法啊。再不行——”
他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给你造个大学咯,等你毕业之后,保证让它成为超越美院的艺术院校。”
柳月阑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反应了。那一次的对话,自然又是以一个耳光作为结束的。
那好像是柳月阑第一次意识到,他和顾曜,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17岁的顾曜可比现在的顾曜气性大多了。那一次争吵之后,顾少爷直接去美国待了五天。
谁都没想到,就这短短五天,柳月阑这里就发生了巨变。
*
“说那些干嘛?”柳月阑撩了一把头发,说,“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有没有艺术方面的天赋我自己清楚得很,我要是去读油画,现在就泯于众人了。”
谢临风说:“泯不泯于众人我不知道,但现在这条路确实适合你啊。该说不说,阿曜给你选的,确实……是挺好的。”
柳月阑后来读的游戏设计艺术专业,还是顾曜给选的。
“这个能赚钱,适合你这个抠门精。”顾曜当时说。
“你看,你现在又有钱又有名,还养着一个工作室。”谢临风笑嘻嘻地说,“柳太太啊,你可太风光了。”
柳月阑:“滚蛋,一天天屁话那么多。”
后来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谢临风又在抱怨柳月阑放他鸽子:“我告诉你柳月阑,你今年要是再不来瑞典,咱俩就绝交。”
柳月阑:“来来来,来来来。”
“你很敷衍。你在敷衍我。”
“没有敷衍,”柳月阑笑了,“看完F1我就跟你去瑞典,行了吧!”
谢临风又抱怨了好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顾曜在客厅扬声说:“有没有人出来吃早饭啊?”
柳月阑打开卧室门,从缝隙里探出一张小脸,笑弯了眼睛:“有,这里这里。”
顾曜笑着过来捏他脸。
时过境迁,如今再提起当年那些事情,柳月阑发现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