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顾曜心里的烦躁更多了几分。
他站直身体,又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人。
柳月阑总是说他和柳星砚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不知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还是纯粹嘴硬不想承认。
其实他们两个是很像的。
但柳月阑一向是带着刺的。不说话的时候神色冷淡,一张嘴又总是带着点不耐烦,是不太好惹的样貌。
面前这个人倒是温和多了。
能不温和吗?从小被人好好保护着,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什么苦难都没有经历过。生病了有人哄,受伤了有人治。那么穷的两个人,有点好的东西也全堆到他的身上。
柳月阑愿意在天台上啃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冷面包,但是舍得花四块钱给面前这人买一个新鲜的煮鸡蛋。
可是,这些又凭什么呢?
凭什么该付出的,就是柳月阑呢?
顾曜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和柳月阑那么相似的一张脸,落在顾曜眼里,只剩下了厌烦。
那么单纯的一张脸,那么简单的一张脸,那么天真的一张脸。
都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柳星砚大概是被他打量得有些不适,抿了抿唇,主动开口问道:“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声音很冷淡,这副不悦的样子,跟柳月阑更像了。
顾曜无心和他废话,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地说:“过段时间,我会带阑阑出去一趟。”
柳星砚立刻拧紧眉毛:“去哪儿?!”
顾曜轻笑一声:“跟你有关系吗?”
“他是我弟弟,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顾曜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弟弟,弟弟。
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柳星砚说的这两个字。
半晌后,顾曜缓缓开口:“柳星砚,原来,你还知道他是你弟弟啊。”
他不等柳星砚回答,继续说道:“那你知道,你弟弟为了你牺牲了多少吗?知道他为你出过多少次头,为你放弃过什么,为你跟我争吵过多少次吗?”
顾曜没来由地想起那几枝雪柳叶。
路边随便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柳月阑当个宝贝一样供在那儿。
“知道……你送几根草给他,他都高兴得不得了吗?”
顾曜说着,嘴角笑意渐浅。
因为柳月阑喜欢,那几根上不了台面的草也被他好生照顾着——鲜切花养不了几天,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顾曜背地里不知换过了多少茬。每次都认真挑选颜色形状接近的新鲜叶子换上,这样哄了他大半年。
顾曜想起自己做的这些事,心里更为柳月阑不值。
他又想起在大街上被柳月阑狠揍过一次的小混混。他了解过,那人虽然猥琐又龌龊,但毕竟没有对柳星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碰到柳星砚,就被柳月阑无声制止了。
柳星砚知道这件事吗?他大概是不知道的。
他怎么会知道呢?柳月阑怎么会让他知道呢。
难听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顾曜并不想让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便忍下了所有的不悦,只说自己今天的来意:“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阑阑以后不会回来了——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柳星砚捏紧了拳头,再开口时声音都拔高了:“我不信!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顾曜轻笑道:“你觉得我还会让他见你?别做梦了。”
“你!”
柳星砚毕竟不如顾曜能说会道,短短几句话已经被气得涨红了脸。
顾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几秒钟后,顾曜似笑非笑,又说:“柳星砚,你觉不觉得——”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你是阑阑的累赘?”
柳星砚的脸色顿时煞白。
余光里,顾曜注意到他松开了紧握着的手,身体也极不明显地微微颤抖着。
他像是被这一句话狠狠击中。
顾曜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没有你,阑阑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你想过吗?如果没有你,他还会不会这么辛苦?如果没有你……”
明明是为了讽刺柳星砚的话,可真的说出口时,顾曜竟然也有了一丝认真的伤心。
他经常说柳月阑拧巴,其实,他自己也很拧巴。
他经常会困在这样的情绪里,他总是想,柳月阑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柳月阑明明可以不那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