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口倾斜,清澈的酒液流淌出来,却也同样凝固在空中,形成一道晶莹的弧线,一滴都没有落下。
整个大厅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绿头龟公这才慢悠悠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再无半分谄媚,只剩下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冰冷的寒意。
“张少,”他笑眯眯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火气这么大,可是对身子不好啊。”
张千脸上的狰狞和愤怒瞬间凝固,随即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华贵的丝绸内衫。
他自今年初开始就时常来这花满楼鬼混,一直把这绿头龟公当成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卑躬屈膝的龟公…竟然是个修仙者!
张千的那些狐朋狗友们,此刻一个个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他们平日里跟着张千作威作福,何曾见过这等神仙手段?
那悬停在空中的酒壶,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也扼碎了他们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虚荣和胆气。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花满楼对他们这些凡人,从来就不是真正的笑脸相迎。
他们自是不知道花满楼其实有两套截然不同的规则,一套给凡人,一套给修士。
他们享受的,不过是修士们残羹冷炙般的恩赐。
花满楼那传说中能让仙人都沉醉的“极乐盛宴”,那些只在午夜上演的“特殊表演”,普通凡人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岛上极少数被星岛承认、拥有特殊地位的凡人巨擘,才有资格一睹其貌。
而他们,包括不可一世的张千在内,都不过是花满楼用来敛财的,比较肥壮的猪羊而已。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清脆悦耳,如同风铃般美妙的女声,忽然从五楼的雕花栏杆后悠悠传来。
“干嘛这么为难张少爷呢?好歹张氏商行的会长和咱们夫人也算是老相识了。绿头,带张少爷上来吧,我今天正好有空,陪他说说话。”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既有高高在上的清冷,又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婉,瞬间就打破了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
前一秒还阴冷得像条毒蛇的绿头龟公,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
他脸上那戏谑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夸张、更加卑微的谄媚。
他一挥手,那悬浮在空中的酒壶和酒液“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看也不看,转身对着张千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好嘞!小蝶仙子吩咐,小的哪敢不从!张大少爷,您瞧这事儿闹的,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仙子请您上五楼一叙,您这边请,这边请!”
绿头龟公又变回了那条摇着尾巴的狗,侧着身子,伸出手臂,为张千引路。
张千腿肚子还在软,那股子傲慢劲儿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僵硬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五楼的朱红栏杆旁,倚着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那女子身穿一袭粉色云烟纱裙,身姿婀娜,曲线玲珑。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戴着的那半张金色面具,面具精致华丽,却遮住了她的左半边脸,平添了几分神秘与破碎的美感。
虽然想象中仙子该是圣洁无瑕的,但这带着面具的模样,反而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探寻欲。
更何况,那露出的右半边脸,简直美到让他窒息。
肌肤胜雪,眉如远山,一只眼眸灿若星辰,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钩子,能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既像是悲悯,又像是嘲弄。
仅仅是半张脸,仅仅是一个遥远的轮廓,就让张千一生中玩过的所有女人都变成了粪土。
他喉结滚动,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脑子只剩下那绝美的半张脸和曼妙的身姿。
踩着柔软得能陷进脚踝的猩红地毯,张千亦步亦趋地跟在绿头龟公身后。
楼梯是盘旋而上的,越往上走,空气中那股子奢靡的熏香味就越是纯粹,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勾魂夺魄的女子幽香。
楼下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他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和粗重的喘息。
到了五楼,绿头龟公便识趣地躬身退下,独留张千一人面对着那倚栏而立的绝色仙子。
张千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小蝶仙子却已莲步轻移,如同一条无骨的美女蛇般款款向他走来。
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主动伸出纤纤玉手,轻柔而自然地挽住了张千粗壮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