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应道:“可巧了嫂子,我和阿野也打算进山一趟,便不同你们一道了。”
往年没有大水的时候,村民们闲时便喜欢去山里捡些毛栗回来吃,毛栗便是野生板栗,个头远没有后世那么大,只指头一点大小,虽说吃起来麻烦,但村民们放到灶膛里煨一煨吃,吃起来香得很呢。
眼下又是灾荒缺粮的时候,这毛栗便成了村里人最喜欢的野果之一。
上个月第一批毛栗成熟的时候,便已有村民们迫不及待地进山采摘了。那些家贫的百姓甚至将毛栗当成了救饥粮,因为毛栗很容易饱腹。
林招娣听到林姝这话笑着瞅她一眼,“你和阿野去你的,我喊何嫂子一起去。”
何桂香一听这话,也笑了起来,应道:“好咧,正巧家里没啥事。”
林姝和周野去的自然不是村民们常去的那些地方,有阿野带路,他们可以进入大山更深的地方,摘到更多的野果。
不过两人这一趟却不是要去山里捡毛栗的,而是去捡那青冈子。
毛栗他们已经捡过一批,晒干后储存了起来,到时候拿来焖鸡焖饭都好吃,还能做栗子糕。可惜山里这毛栗的数量到底不多,许多村民们也都指着这个添粮,林姝便不去跟别的村民抢这点救饥粮了。
相反,山里的青冈子因着口感苦涩,压根没人捡,全部便宜了林姝。
别人觉得无法入口,她却稀罕得很。青冈子是橡子的一种,橡子处理后能做橡子粉,跟灰面一样长久储存,而这橡子粉又能做粉丝、橡子饼、橡子豆腐等小食。
林姝早就等着盼着了,上个月山里的青冈子第一批刚熟,她就和周野摘了满满两背篓回去。这东西不嫌多,只需给山里的野猪鼹鼠这些小动物留下些许,剩下的她统统都想采回去。
阿野笑她贪心,林姝转头就送他一个大白眼球:“谁叫家里有两个饭桶。”
一个大饭桶,一个小饭桶。
别家的闺女和汉子一碗饭就能养活,她和阿野得吃好几碗才够。
村民们都觉得他们日子好过,是甜水村的富户,可却忘了她和阿野两个饭桶每顿要吃数倍于常人的饭量。
家里屯的粮是多,可见底也快。
前几日竟有邻村的闲汉半夜摸到了他们这儿,想要偷粮,来的还不是一个,而是三个。结果可想而知,被她和阿野抓住暴揍了一顿。
村子有村子的规矩,只要不是犯下什么杀人大罪,都是默认私下解决,毕竟乡里乡亲的,闹得太大了反倒惹人闲话。
林姝正是知道这一点,趁着身份未明的时候就把三个毛贼揍得哭爹喊娘,一张脸肿成了猪头脸,揍过瘾了才交给里正处理。
山里的青冈栎是成片成片的,这片青冈栎便是林姝的依仗,哪怕朝廷的赈给迟迟不到手里,她和阿野也饿不死。
树上的青冈子许多已在成熟后脱落,直接捡地上的便足够捡满一背篓,或是举着一根长竹竿轻敲那树枝,本就熟透的青冈子轻易就能掉落下来。
没多久,林姝和周野两个空背篓便都装满了小陀螺模样的青冈子。
林姝笑得眉眼弯起,“阿野,家里第一批做的橡子粉今日差不多晒干了,回去给你做橡子豆腐呀。”
周野语调微扬,“好。时辰还早,我们再挖些葛根和蕨根回去?”
“成,这些都能做粉,咱多屯些!”
霜降后不光林子里的一应野果都更甜了,这些能吃的草根树根也是淀粉含量最多的时候,而且能从深秋一直挖到深冬。
周野挖这些熟练,不一会儿便寻到几株葛根,山间葛根生得粗大,葛根能有人腿那么粗,周野甚至挖出了一块有林姝脑袋那么大的葛根,就像是一个大号红薯。
林姝抱着那大葛根,欢喜地摸了好几下才放到了背篓里。
因着青冈子小容易撒出来,不能装得冒尖儿,所以背篓里还能装点东西,这挖出来的大块头葛根正好放到背篓里,装满之后再拿草绳将背篓口子编个网扎住,葛根便不会掉出来了。
蕨根就好好办多了,蕨根生得细长,看起来就像细树根一样,能像捆柴一样捆起来。
只是这蕨根正因为生得细长,并不如葛根好采挖,不仅周围刺藤和灌木多,生长的地方土质也较干,挖起来颇为费尽。
“下回等下了雨再来,雨后泥土湿润,更好挖。”
周野边挖边应:“不碍事,若是雨后挖,蕨根上沾的泥巴多,清洗起来更麻烦。只要有的吃
,这些麻烦都不算什么。”
林姝被他逗笑,“阿野,真该叫阿爹看看你这副为了一口吃食如此拼命的样子,在他眼里,你这女婿可是千好万好。”
林大山身上原本是有不少小毛病的,但这次水灾可能叫他认清了现实,那就是这个家没了他也能照样过得滋滋润润,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是家里顶梁柱,是所有人的依靠。非但不是,他还得反过来依靠家里其他人,所以不知不觉中他身上一些叫阿娘忍受十几年的小毛病竟给改掉了不少。
当然,林大山还是那个要面子的林大山,会不自觉炫耀自己的好女儿和好女婿,只是他晓得藏富和叫苦了,外人想借粮,那是一粒米都难从他这儿借去。
如今林大山最常说的话便是——
“老弟,不是我不想借你啊,实在是家里阿野和阿姝都太能吃了,我家米瓮也见底了。”
“老哥,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我家粮多的吃不完?这啷个可能哟,阿野一顿就要吃六七碗干饭,阿姝也要吃两三碗,再多的粮也遭不住啊,家里都愁死了。”
周野听着她打趣的话语,眉眼却柔和下来,“为一口吃的拼命不丢人。”
林姝扯了一根杂草丢到他脸上,笑道:“这么喜欢挖树根,便罚你日日来山里挖一背篓树根回去。”
周野眼里也漾开一抹笑,“没问题。”
“阿野,这蕨根你逃荒的时候吃过没?”林姝蹲在一边当蘑菇,捧着脸看他干活。
周野:“吃过,怎么没吃过。生嚼过一次结果嚼完头痛不已,喉咙也难受。”
林姝解释道:“新鲜蕨根有毒,不能生吃,要处理了吃。”
周野分神看她一眼,嗯了声,“后来现放到火里烤,烤熟了再嚼便不会如此。嚼这个有饱腹感,我和族人一路上嚼了不少。”
林姝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也毫不遮掩自己对他的着迷,“阿野,你真聪明。还有,你干活的时候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