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应该是第一个看穿他伪装的人,他的确跟那些狗官一样,心思不纯。
不过不要紧,反正他也不喜欢李不言。
看穿了又能怎么样?
至于他这个目光短浅、志大才疏的父亲,他自己足以应付,他有的是手段让他吃苦头。
利用主家对他的看重稍稍施压,或者在他父亲那点可怜的公务上不动声色地设置些障碍,都足以让王主事焦头烂额。
可惜,每次他这个爹,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也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年复一年,只会用这种最低级的方式来泄自己的无能。
罢了,这顿打,他记下了。
来日方长。
雪花静静地飘落,沾湿了他的肩头,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第42章
年节的气氛如同退潮般,渐渐从京城散去。
宫墙上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底下深沉的朱红,宫人们收起了喜庆的灯笼彩绸。
御书房内,炭火依旧烧得旺。
赵庚旭站在御案前,小身板挺得笔直,双手捧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奏章。
正是他与李不言、王瑾、李锐等人反复商讨、精心整理出的土地改革策论。
其中核心便是那“设定田亩上限,额回购,试点分配”的构想。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的改革之策。
“父皇,这是儿臣与几位伴读深思熟虑后,写的关于抑制土地兼并、安抚流民的条陈,请您御览!”
皇帝赵衍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带着笑意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奏章,缓缓展开。
他看得很快,目光扫过那些略显激进的条款时,眉头渐渐蹙起,越往后看,脸色越是沉静,到最后,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不见波澜。
太子赵庚明侍立在一旁,目光也落在奏章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思,但更多的是一种忧虑。
良久,皇帝将奏章轻轻合上,放在案头,抬眼看着满脸期待的小儿子,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小九,你有此心,能为国事思虑,朕心甚慰。只是……此法过于想当然,操之过急,风险太大,目前……不可行。”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赵庚旭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他急急上前一步,声音里带上了委屈和不解:
“为何不可行?父皇!天幕都说了,那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云水的教训还不够吗?”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更多的百姓失去田地,沦为佃户,甚至流离失所?我们明明可以试着去改变的!”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执拗和不解的激动。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加重了几分:“天幕所言是未来!是已然成功的景象!”
“而如今现实是,此法一动,便是与天下大半的世家、勋贵、官僚为敌!”
“他们掌控着土地,更掌控着朝堂和地方!你可知这其中牵扯多广?阻力多大?”
“一旦引反弹,朝局动荡,甚至激起民变,绝非你所能想象!朕不能拿江山社稷去冒如此奇险!”
“可就是因为阻力大,就不去做对的事了吗?”赵庚旭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
“试点!儿臣说了可以先试点!选一个地方悄悄进行,积累经验!难道因为害怕,就什么都不做,任由顽疾恶化吗?这根本不是儿臣认识的父皇!”
“放肆!”
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响不大,却带着帝王的威压,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惊心。
“你懂什么?!治国不是儿戏!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这其中的凶险,岂是你一个孩子能看得透的?!”
“儿臣是不懂!儿臣只懂看到了不公就该去管!看到了百姓受苦就该去救!”赵庚旭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他满心的热忱和自以为周全的计划被最敬重的父亲全盘否定,巨大的失望和委屈淹没了他。
“父皇您变了!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说过要当明君的!呜……”
他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直接大哭起来,哭声在肃穆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可怜。
太子赵庚明见状,立刻上前,一边用眼神示意父皇息怒,一边快步走到赵庚旭身边,蹲下身,将他轻轻揽入怀中。
太子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小九,小九,不哭了。父皇不是否定你,更不是不关心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