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于是曾绍转念:如果庄希文在呢?
早上我看新闻,说井亭化工厂出了几条人命,曾绍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目前国际局势敏感,那厂子又牵扯外资,市局恐怕分身乏术,罗鹄章和黑森林的案子大概率要往后推,父亲不必担忧。
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庄建淮忽然问。
他们身后,褚家兄弟先对视一眼,只见曾绍看向父亲,似有些紧张,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问题其实也一直困扰曾绍,这几天他一边听着医生的治疗方案,一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再行试探。但只要面对庄希文他又下不去手,何况现在庄希文对自己的反应如此之大,曾绍担心是装的,更担心他是真的害怕。
庄建淮冷哼,否则你为什么句句向着他,是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有,曾绍后槽牙动,补充道:他也没恢复神智。
但鉴于庄希文的城府,鉴于他现在还好好活着,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不是曾绍轻描淡写就能敷衍的。庄建淮板着脸没再开口,一旁褚明伦眼珠转了转,忽然提道:庄董,说来小庄总之前做的遗嘱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曾绍立即回眸剜了一眼褚明伦,可庄建淮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嘴角一抽:是么,他真做了遗嘱?
人还在,谈什么遗嘱?曾绍双手交叠,在庄建淮看不见的地方,他右手捻着指尖微微攥紧。
这就是个新思路,遗嘱可以订立就可以伪造,之前对外小庄总高高在上,对这个老庄董,庄希文却堪称十分敬畏,曾绍明白其中有对庄建淮的愧疚,但想来那不会是全部,他这个父亲高深莫测,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庄希文特地扣住罗鹄章的股份也能佐证这个说法。因此曾绍至今都不敢贸然带庄希文回老宅,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冲突累积,以死相逼的法子用一次固然有效,但多了不仅不管用,还很有可能激起猛兽的愤怒。
这愤怒他大概率也无法承受。
只见庄建淮看着面前开膛剖肚的烤乳鸽,不由沉吟,这人能不能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父亲,您答应过我。曾绍脊背微弯,明显带了点恳求的语气。
回回碰上庄希文,回回曾绍都是一副沉不住气的模样,庄建淮气他的不稳重,更气他的不稳重是因为庄希文。这时先前那只黑猫忽然蹿进来,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曾绍,庄建淮怒火中烧,起身踢它一脚,那猫便嗷呜一声跳开,然后他负手侧身对着曾绍,我说了不动他,但你也别得寸进尺,转让也好赠予也罢,这股份必须尽快回到庄家人的手上!
说完他就走了。
褚明伦得了哥哥的眼神,这会儿上前劝道:少爷,律师都说了可以操作,您还在犹豫什么?
听罢曾绍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褚明伦,视线飘忽,却回到昨天下午
之前庄先生说过,一旦他身故或者丧失自主意识,或者曾总想要继承,这些资产就可以立即转移到您名下。
律师说完,曾绍似乎还没听明白,求证似的重复一遍:只要我想?
是的。律师点头。
文件翻开递过来,曾绍翻到最后一页,清清楚楚是庄希文的亲笔签名,他字迹板正之余稍偏秀气,希字最后一竖,换了别人是痛快的一笔,他却竖得犹犹豫豫,非要顿一下,然后才甩出个小尾巴。
这遗嘱公证过?
曾绍喉结一滚,盯着律师又问。他满以为庄希文不过是装模作样,事实上他也更希望庄希文是真的如此。
可律师没听出曾绍的言外之意,见状反而打起包票,当然,您放心,所有正规流程都走过,您知道庄先生做事一向谨慎。
谨慎?曾绍翻来覆去念着这两个字,半晌忽然道:既然那么谨慎,当初为什么冒险带人去救我。
曾绍的目光有些飘忽,和几分钟以前的曾总截然不同,困住他的大概不是什么小问题,律师想再确认一遍,于是问:您说什么?
您说什么?
曾绍猛然抬头,对上褚明伦疑惑的一张脸。他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是在老宅餐厅。
回去。
曾绍利落转身往外走,眼前的一切都让他透不过气,他等不及回家去见庄希文,有个问题他必须马上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