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过之处,勾起细密如电流的战栗,逼得她背脊不自觉地绷紧如弓;可那力道中的不容置喙,又裹着一种奇异的安抚,让她在这矛盾的漩涡里,一点点失了力气,酥了筋骨……
沈月疏原本笃信,自己只需安然假寐片刻,以他往日惜时如金的性子,定不耐这般温存虚耗。
何曾想,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满室流光。
她这才恍然——自己竟是着了他的道。
她想起身,又觉此刻认输未免折了面子,须得想个法子,让他来求自己下这床榻才好。
心念一转,她便侧过身,眸中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向他轻声道:
“我听闻,城东捺山山顶的客舍,里头景致陈设最是清雅……你可曾去过?”
此话一出,卓鹤卿当即心领神会——她哪里是真问他去过没有,分明是绕着弯儿告诉他:她想去。
那地方
他虽未亲至,却屡次听左云峰提及,说是山间引有温泉,雾气氤氲,最是……适宜情致缠绵。
思及此,他心头也不禁一荡,遂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应道:
“不曾去过。今日天光正好,不如……你我一同去见识一番?”
知他已全然入彀,她便故意端起架子,慢悠悠道:
“你要去便自个儿去,我今日偏要躺到金乌西坠。”
卓鹤卿闻言也不争辩,只默然一笑,利落地起身整衣束发,随后走至窗边,竟将那一重重帘幔尽数拉拢。
方才还亮堂堂的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昏暝。
沈月疏正怔忡不解他意欲何为,却觉一股力道袭来,整个人倏然一轻,竟被他从锦被中径直捞起,稳稳揽入怀中。
耳畔随即响起他含笑的低语:
“你瞧,天已黑了。月疏,时辰到了,该起身了。”
沈月疏对镜理妆,动作不紧不慢。
卓鹤卿则已利落地将行装收拾停当,还特地将一架七弦古琴与一管紫竹箫仔细裹入锦缎囊中,小心系好。
她自镜中瞥见,不由莞尔,打趣道:
“这琴箫莫不是你的二位娘子?连游山玩水也须臾不离身。既有这多余的力气左拥右抱,不如实实在在,背我上山。”
卓鹤卿闻言失笑,侧头看她,目光温润:
“你若走不动,琴与知音,我一并背上山。”
~~
那捺山旧时曾是皇家林苑的一部分,山势清幽,林木蓊郁。
自苑囿废弛后,山顶的殿宇便被改建成了一处精巧客舍,专为接待追求逸趣、寄情山水的风雅之士以及追求情趣的年轻男女。
那山顶客舍的妙处,沈月疏在闺阁中便早有耳闻。
于云海之巅观旭日东升是藏在她心底一个极清浅、又极执着的梦。
二人踏进山顶客舍时,正值残阳熔金。
一名青衣侍女默然上前,引他们穿过幽静的廊道,至一处轩窗敞亮的雅室前,便无声敛衽离去,只余满室清寂。
紫檀木平头案上搁着越窑青瓷香炉,一缕清甜鹅梨帐中香如烟似雾。
左侧湘妃竹帘半卷,露出后方整面黄花梨木书架,蕉叶式古琴静陈其间。
雅间之外,天然温泉池正蒸腾着氤氲热气,白汽丝丝缕缕,与室内的轻烟遥遥相应,将这一方天地衬得愈发清幽雅致。
沈月疏缓步其间,但见一步一景,一草一木皆具清幽雅趣,此刻方知何为天家气象,心下不由暗叹:
往日竟是井底之蛙了。
这里便是那最不起眼的鹅梨帐中香,清甜之气幽远通透,也比她在家中用的不知高明几许。
这般想着,她便出了雅室准备询问这鹅梨帐中香是从何处购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