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哄她开心的小伎俩,确实都是他从她那些话本子里偷师来的。
如今有样学样,倒比左云峰那些馊主意奏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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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晓,山舍既白。
卓鹤卿轻轻推了推身侧的沈月疏,前一日她还兴致勃勃,念叨着定要去看日出,此刻却蜷在衾被里,怎么也不肯醒了。
他唤了几回,她只含糊嘟囔着“再睡片刻”,声调软糯,带着未醒的倦。
他终是纵容地笑了笑,由她继续安睡,自己悄然起身,更衣洗漱,默然用过朝食,便下山往大理寺上值去了。
待沈月疏悠悠转醒,早已天光大亮,唯有青桔静候在榻边。
她梳洗停当,略用了些粥点,便与青桔、从沙二人出了客舍,在山间信步漫行。
从沙因先前护卫不周,致使沈月疏遭劫,被卓鹤卿施以杖责。
虽只是小惩大戒,未伤筋骨,但昨日登山劳顿,今日走起路来便不免有些迟缓蹒跚。
沈月疏见他步履艰难,心下不忍,温声道:
“从沙,你就在客舍
好生歇着罢,有青桔陪着我就够了。”
从沙却固执地摇头。
这深山野岭人迹罕至,纵然腿脚不便,他就是爬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若再出什么差池,他这条命怕是真要交待了。
正说话间,忽见前方林深处聚着几个猎户模样的人,正对着一个土坑指指点点。
三人走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土坑里赫然躺着几具早已腐烂的尸首,皮肉销蚀,白骨隐现,看情状至少已死了大半载。
青桔与从沙已是面色惨白,几欲作呕。
沈月疏让二人去一旁稍坐歇息,自己却取锦帕掩住口鼻,向前迈了一步。
初时她也心惊,可转念一想——死人难道比活人更可怕不成?
她研读《洗冤集录》多时,今日倒真遇着了一回。
只可惜手边没有趁手器具,自己也不是衙门里当差的仵作,否则她未必不敢效法书中所述,细细剖验一番。
正当她凝神观察时,四周聚集的人愈来愈多。
程怀瑾闻讯赶来,一眼便见沈月疏正对着尸体若有所思,他面露一丝惊讶,当即上前将她拽至身旁,温声道:
“月疏,莫让这些秽恶之物污了你的眼。”
沈月疏正潜心推敲尸身特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拉惊得心口一跳。
待定下心神,她立即将手抽回,退开半步:
“程公子不必如此,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沈月疏了。”
说罢,便跟青桔、从沙一起离开现场,朝客舍方向走去。
程怀瑾一路默默跟随着,直至行至人迹稀疏处,他快步上前拦在沈月疏面前,声音低沉:
“月疏,你与从前大不相同了。若有什么难处……定要告诉我。”
沈月疏停下脚步,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程公子又何尝不是?从前我觉得能将你看得真切,如今却愈发看不明白了。我本一心追随,年初你却像只鸵鸟般躲起来,你可知道那场大雪时我遭遇了什么?如今我尘埃落定,你反倒频频相扰。这究竟是何故?”
她微微一顿,目光清明如秋水:“若有难处,当时你便该向我坦言。说到底,你始终未曾真正将我视作自己人。”
程怀瑾喉结微动,终是化作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说得是。见你安好,我便安心……是我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