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在造谣轻贱月疏!
他猛地看向身侧,只见沈月疏脸色倏地苍白,下唇被咬得失了血色。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当即就要起身驳斥,却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住。
“我没事,”她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丝倔强的颤意,“让他们……讲完。”
讲完?!
他只觉得满堂高论,字字句句都化作尖刀,剜在他的心头。
辩论方休,沈月疏骤然起身,学作男子扬声道:
“适才听闻‘女子被掳自缢乃存天理’之高论,我倒要一问:暴徒行凶时,天理何在?这所谓的‘天理’,究竟是护人的盾,还是单单逼死女子的刀?为何它的每一字,都沾着女子的血!”
满堂文士齐齐看向沈月疏,一时间,鸦雀无声。
卓鹤卿心里猛地一沉——
她昨日只说想来听个热闹,可没说要亲自下场辩论。
这满座之中,多少双眼睛认得他卓鹤卿,她便是束了发、换了男装,那清亮的嗓音和眉眼间的神韵,又怎能瞒得过这些熟识的人?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惊雷滚滚而来,震得他指尖发麻。
可脚下像是生了根,半步也退不得。
此刻众目睽睽,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二人的方向——
这时莫说是雷,便是天塌下来,他也得稳如泰山地替她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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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捺山书院出来,沈月疏只觉胸中浊气一吐而尽,浑身神清气爽。
方才那番议论是对是错,于她而言已不要紧——
能在那样的地方把心中所想尽数道出,本就是一件极痛快的事。
只是,方才在堂上高谈阔论时穿的是男儿袍,说的是“郎君”话,虽畅快,却像借来的月光。
若有一日,她不必借这身衣衫,不必掩去本来声气,也能立在朝堂之上、庙宇之间,那该是何等光景?
会的吧——那样的日子,总会来的。
她立在石阶上,任山风拂过鬓角,忽然侧首对身旁人道:
“鹤卿,既已到了捺山脚下,不如我着这男子装,以男子身份再与你去客舍住一晚?”
卓鹤卿望着眼前这姑娘,俨然已是一副“作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模样。
只是自己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举一动关乎朝堂体面与律法威严,怎容得与一男子同室而宿,贻笑大方?
可他到底没忍心泼她冷水,先依他,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到了捺山客舍,卓鹤卿并未去柜台登记住宿,反而神色自若地引着她径直朝膳堂走去。
“先填饱肚子要紧。”他语调温和。
待两人到了膳堂,卓鹤卿才发现这一步走得也不高明。
雅间已然客满,二人只得在大堂落座。
方才坐定,宁修年与另外两位同在捺山书院听辩的议事便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