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去了二十年,可能大宛国主如今更换了多少都说不清,但瓷器依然是西域的紧俏货。还能卖给安息人,据说他们会将瓷器再转卖到更遥远的极西之地。
周仲费了相当多的口舌,才召回了昔日一同入西域的商队成员,并挑选了几个武力不俗的武人携带兵器作为防卫。
半个多月前,商队自长安出发,日行百馀里,一路出三辅,经河西四郡,一直走到了这里。
周仲凭借二十年前的记忆,记得这里曾有一处聚落,计划在天黑前赶来歇息一夜。然後明日再行一天就能赶到阳关,出阳关就是西域的地界了。
可临近原先的聚落时才发现,周仲猛然发现,曾经只有十来户屋舍的小聚落,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一座城池!
用以防御的箭楼,气派的城门楼,门匾上凿刻着两个大字,“榆安”。
周仲极震惊,迅速领着商队赶到了城楼下。
确认对方身份後,谢乔当即示意开城门,将这支商队迎进来。正好了,榆安的[官驿·1级]昨天刚刚竣工,立刻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官驿原本和官学这类建筑一样,没有啓动,没有聘请杂役人员。因为这里实在荒凉,人烟稀少,再加上寒冬即将来临,谢乔还以为官驿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用不起来,所以留着最後几个建造。
一级的官驿虽然简陋,但基本设施还是齐全的,房间充足。谢乔带着阿适热情地将商队迎进来,帮忙卸下骆驼身上的货物,再将人安置到各个房间,食物和水同步地开始准备。
周仲站在官驿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城内的建筑,忍不住问谢乔,“姑娘,此土城何时筑成?城中可以大汉官吏管辖?”
谢乔摇摇头,如实答:“土城是我自建的。”
系统的感知模糊淡化了周仲脸上的惊异,他的惊讶程度从一开始惊恐地瞪大双眼,演变为最後的“原来你在这里建了座屋舍啊”的稀松平常。
“你们此行可是要去往西域?”谢乔随後问。“正是,”周仲点点头,叹了口气,“没别的法子,河西兵祸匪患连绵,但就算是在长安城中,我们也渐无谋生出路。”
他就赌这一次,不管路上会不会遭遇乱军和匪寇,不管最後赚多赚少,只这一次。
谢乔了然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麽,又问:“这麽说,那先生对西域各地想必十分熟稔?”
“这倒不假,当年我随叔父跑遍西域,周流三十六国,不可谓不潇洒。”提到这段经历时,中年男人略有些沧桑的脸上露出奕奕神采。
谢乔眉梢一挑,内心窃喜。她早就有沟通西域的想法,互通商贸,以中原的丝绸换取西域的珠宝,再用珠宝换钱,一来一回的差价能赚到手软。而且西域还有对军事实力提升巨大的大宛马。
谢乔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但大宛马的名头从古至今流传。
相传大宛国産的马匹,体型高大,抗疲劳丶蹄坚硬,而其中最翘楚的良驹可日行五六百里。这些马流出来的汗的颜色像血一样,“汗血宝马”因此得名。
汗血宝马可谓是汉武帝刘彻的心头好,他甚至将其赐名“天马”。这段历史不是谢乔擅长的领域,但她模糊地记得,汉武帝曾派使者远赴大宛求良马,用以对抗与匈奴之间的战争。但大宛国王,仗着两国相去遥远,鞭长莫及,便对汉使无礼,且派人追杀。汉武帝闻之大怒,命李广利率军远征大宛。第一次战败而归,士兵仅剩原来的十分之一。汉武帝不使归,继续加派增援,终于如愿拿下了大宛,将大量的大宛马带回来。此一战後,大宛开始归西域都护府管辖,其馀西域诸国威慑于汉朝天威,纷纷朝贡,派质子入汉。
直到王莽篡汉後,西域诸国反叛,大宛与中原再次断绝了关系。此後,汉王朝与北匈奴轮番控制西域地区,战祸兵戈不断,持续至今,原来的西域都护府也被控制力偏低的西域长史府所替代。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夜里,谢乔为商队提供了足量的食物和水,闲来无事,她在官驿里多留个把时辰,在与周仲的谈话中打听打听西域的情况。
谢乔对西域的了解停留在《汉书》《史记》上的只言片语,而且她还只能记得了大概,如果能听亲身经历过的人绘声绘色地讲述那自然再好不过。
周仲为人热情,大概是身为商人的习性,话匣子一旦打开,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他讲述着西域诸国的逸闻趣事,时隔多年还能精准地回忆出当日的细节,脸上红光满面,顾不得唾沫飞溅。可见是真的怀念那段峥嵘岁月。
谢乔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在被描述的故事吸引的同时,脑海里渐渐有了自己的规划。
到第二日清晨,谢乔起床送别周仲一行。周仲留下两百文钱作为住宿和食饮的费用。她摆手拒绝,就是当交朋友,况且昨天夜里她的听闻大有用处,远远超过了这个价。
但周仲执意要给,因为过了阳关就是西域境内,他随身当盘缠的五铢钱也用不出去了。
谢乔没辙,只好收下了。不过倒也玄妙,这应该算是她旗下産业的第一次盈利了。
骆驼商队动身前,谢乔和周仲约定,等他们卖出货物从西域返回时,再来一趟榆安,说说他这一路的见闻。
商队离开後的第二天,天空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身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谢乔甚少见到这样飘落的雪花。倒不用担心商队行路会被大雪阻隔,因为周仲跟她说了,他们出阳关後走南线,气候相对暖和。
马鞍山下的铁矿开采地,极支辽坐下来歇口气,雪花落到头顶,融化後凉丝丝的。
他不停地哈气搓手,拿铁镐敲矿石时浑身发热,但一停下来,风吹在脸上,冷飕飕的。
可即便冷他也不想动,连续凿了两个时辰,两条胳膊仿佛不属于自己了,累得想直接瘫倒在地上。
十多天以来,他们一直在这片区域里往下挖掘着,轮流换班,夜以继日。可这样的日子什麽时候是个头,天气眼看着越来越冷,他渐渐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又被汉人给坑了。
虽然土城的汉人一直在供给他们足量的食物,此前也一直言而有信,但这也不能证明最後是不是在盘算什麽大阴谋。
“首领,见底了!”这时候,旁边的阿闽突然大喊了一声。
极支辽听到这话,蹭地一声站起来,赶紧跑过来看。果然,阿闽刚刚用铁镐往下凿,带出来的矿石下方已经不再是玄青色,而是石头的颜色。
见底,那就意味着铁矿快挖空了!
极支辽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双臂的麻木感一扫而空,他抡起铁镐继续开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