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64西藩之二
玉门关外,广袤的荒原上,昔日的死寂已被彻底打破。流民营地如星罗棋布,延绵不绝,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无数简陋的营帐错落分布,处处升腾起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丶食物和牲畜混合的气息,嘈杂的人声丶孩童的嬉闹声丶工具敲打声交织在一起,给这片土地注入了久违的烟火气。
谢乔立在营地边缘,看着眼前这熙熙攘攘丶充满活力的景象,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黄意快步迎上,手里捧着厚厚一叠户籍册。谢乔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指尖划过册页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目光扫过那惊人的数字,心头猛地一跳。“三万军户?”她擡眼看向黄意,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这十万人,你当真一个个都筛过了?”
这工作量,想想都头皮发麻。
黄意脸上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并不急着回答,反而从袖中掏出几根算筹,就地蹲下,在沙地上迅速摆弄起来,勾勒出几个简单的区域图形。“主公请看,”他指着图形,“拖家带口的共二万七千馀户,属下优先将他们编为军户,安置在关内几处要地。”
他又拨动算筹,指向另一片区域,“馀下三万馀无家眷的青壮,则安置在玉门关外这片区域。如此一来,既方便管理,也能减少内部纷争的隐患。”他的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谢乔看着地上的图形,又看看黄意,心中的震惊渐渐转为钦佩。“做得好,黄意。”她由衷赞叹。
黄意微微躬身,执礼的手顿了顿,才道:“皆赖主公信任,放手让属下施为。若无主公提供的粮草丶水源以及各种规划,属下纵有计策,亦是无米之炊。一切,皆是幸主公。”
阳关丶玉门关丶大方盘城丶冥水谷和北塞山,这五处沿着长城边界建立的聚落,如今已不再是当初草创时的模样。数千户军户的入住,让每一处都呈现出勃勃生机。谢乔站在高坡上远眺,心中感慨万千。黄意此人,确实是难得的治世之才,这份从无到有丶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顶尖的。
谢乔信步走进军户聚落深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熏肉和炖煮羊肉的香气,几乎要将人腌入味。家家户户的土坯房檐下,都挂着一串串色泽诱人的风干肉条,沉甸甸的,晃着油光。谢乔目光扫过,随手推开一户虚掩的木门,暖意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竈台上,陶锅里正“咕嘟咕嘟”炖着羊肉萝卜,白胖的萝卜吸饱了汤汁,看着就软糯。墙角一口半人高的陶瓮敞着口,里面是刚腌上不久的沙枣,泛着青涩的光泽,散发出独特的酸甜气味,勾得人舌底生津。屋梁上垂下一个大竹篮,里面堆满了麦粒,粒粒饱满,几乎要胀破外壳,那是实实在在的丰足。
跟在旁边的校尉低声补充道:“这户人家,去年开春时还在愁没粮,靠挖草根树皮才勉强没饿死。如今……” 他擡手指了指门楣上系着的一条崭新的红布,“瞧,添丁进口了,日子是真不一样了。”
谢乔点点头,目光落在墙角一个半旧的皮囊上,那皮囊鼓鼓囊囊,看样式和材质,分明是勺夏人的东西,里面不知装了什麽好东西,大约是拿军户们用不完的粮食换的。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这才是长久之道。
正看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年轻人的说笑声。三个巡逻归来的军户青年跳下马背,动作利落。 他们都穿着统一配发的皮甲,虽然样式简单,却也衬得身姿挺拔矫健,汗水浸湿了额发,紧贴在年轻的脸庞上,皮甲下是贲张结实的肌肉轮廓,那是长期训练和充足营养的证明。
三人跑到井边,舀起冰凉的井水,仰头就灌,喉结滚动,发出畅快的咕咚声。其中一个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唯独缺了颗门牙,说话时有些漏风,却毫不在意:“头儿,今儿一切太平!就是巡到北边草场时,看到几只勺夏人的羊跑过界了,帮他们赶回去了。”
另一个青年接过话头,嘿嘿笑道:“那几只羊肥得流油,看得我差点没忍住,想顺手牵一只回来打牙祭。”
缺门牙的青年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胡说!主公和黄大人定下的规矩,忘了?再说了,咱们现在还缺那一口吃的?昨天换的羊肉还没炖完呢!”
夜色渐浓,晚风带来了远方守夜人的梆子声,笃丶笃丶笃……规律而沉稳,敲在人心上,是安宁的节奏。 谢乔蓦然想起在原世界看的纪录片,那些古代边塞的苦寒与荒凉。可眼前的西凉,在她的手中,正一点点变得不同。这感觉,比什麽灵丹妙药都让她舒畅。
谢乔最後心中惦记着自己的发家之地——榆安城。
踏入榆安城,热闹的景象扑面而来。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繁华的市井乐章。
城北的[兵营]里,马匹嘶鸣,膘肥体壮的骏马们仿佛在期待着新的征程。谢乔站在兵营前,望着这些矫健的马匹,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这里有足够的马匹,供她在【兵营】中招募新的部曲:[西凉铁骑]和[西凉弓骑]。
而她此前带回来的三百馀身具作战经验的骑兵,此刻正被安置在长城边上,他们日夜警备丶刻苦训练,偶尔还长驱深入关外,打击那些盘踞在商路上的匪寇,为西凉的安宁与商路的畅通保驾护航。
谢乔漫步在榆安城中,官学方向传来琅琅书声,清亮稚嫩,充满活力。孩子们齐声诵读着经典,稚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为榆安城描绘着充满希望的未来。不远处,官驿的夥计们正忙碌招呼着客商,笑脸热情洋溢。谢乔驻足看到故人,没有立刻上前,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榆安城,这座她一手建立的“首都”,在谢均治理下,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近一个月,谢均领着一批江东难民抵达榆安。这批难民带来了江南的精巧技艺和文化,尤其擅长制瓷,他们在城郊的窑坊开始烧制瓷器。细腻的瓷土在匠人们手中,经过淘洗丶拉坯丶施釉丶烧窑等繁复工序,化为一件件精美的瓷器。瓷器和丝绸一样,都是丝绸之路上极受欢迎的抢手货。江东瓷器的出现,无疑为榆安城的商品种类增添了亮色。
然而,榆安县令谢均近日却遇到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难题。随着城中百姓生活日渐富足,许多人依靠辛勤劳作或是院中那神奇土壤的産出,过上了顿顿有馀粮的好日子。出于对县府的感激,百姓们竟自发地将多馀的粮食作为税粮上缴县府。 这本是民心所向的大好事,可问题是,谢乔目前并未大规模对外征战,军粮消耗有限,县府及差役们的口粮更是早已绰绰有馀。眼看着粮仓里的粮食越堆越高,几乎要满溢出来,谢均是真有些犯愁了,总不能让这些饱含着百姓心意的粮食白白放坏了。
听完谢均的汇报,谢乔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她需要一个足够大的仓库来储存这些粮食。税粮必须收,这不仅是对百姓劳动的认可,更是为了积谷防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天灾丶人祸丶战争……谁也无法预料,这些粮食关键时刻就是救命的储备,绝不能浪费。
就在谢乔琢磨着该如何解决仓储问题,是不是该组织人手大兴土木建造粮仓时,眼前毫无征兆地弹出了熟悉的光幕。
【想百姓之所想,急主公之所急!观看此条广告,你将获得[大仓×1],解决您的仓储烦恼!】
【是否观看?】
谢乔:“……” 这系统广告,真是越来越会挑时候了。她嘴角抽了抽,心里吐槽归吐槽,手上动作却不慢,果断选择了“是”。
又是一段漫长到让人昏昏欲睡的广告时间结束,[大仓]图标,安安静静地躺进了她的【背包】格子里。
谢乔心念一动,选中[大仓],将其放置在了紧邻县府後院的一片空地上。只见光芒一闪,一座占地颇广,看起来异常坚固的粮仓拔地而起。为了测试效果,她特意让亲卫去食肆端来一碗刚出锅丶热气腾腾的羊肉面,放进了大仓里。过了半个时辰,她再打开仓门,那碗面不仅没有冷掉,反而还冒着微微热气,面条劲道,羊肉鲜香,和刚端来时一模一样。
果然,这大仓和【背包】格子一样,自带时间静止般的保鲜功能,而且看这规模,储存量绝对惊人,恐怕把整个榆安城现有馀粮都装进去都绰绰有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大仓一旦落地建成,就不能像【背包】里的物品一样随身携带了。
不过,它也有独特的优势。除了她这位所有者,她可以授权给指定的人员(比如谢均)自由存取。这意味着即使她不在榆安,谢均也能随时调配仓内物资,极大地方便了日常管理。更妙的是,这大仓和神奇土壤类似,并不受限于必须建在城池之内,理论上,只要她愿意,在任何地方都能凭空建造,为将来的物资储备和战略调配提供了极大的灵活性。有了这[大仓],榆安城的後勤保障,算是彻底稳了。
谢乔带着谢均来到县府後院旁的空地,指着那座拔地而起的巨大粮仓。
谢均围着这仓走了几圈,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叹与好奇。“主公,这……这粮仓是何时建起的?竟如此宏伟坚固,我竟丝毫未曾察觉工程动静。”他先前只顾着发愁粮食堆积如山,没想到一转眼,主公就变戏法似的弄出这麽个大家夥。
“此乃‘大仓’,偶然所得,非人力建造。”谢乔言简意赅,没有过多解释系统的来路,有模糊功能的存在,谢均也不会多疑,“关键在于,此仓容量极大,且内存之物,可保鲜如初,纵使百年也不会腐坏。”
“竟有此等神效?”谢均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粮食最怕的就是霉变虫蛀,这能永久保鲜的粮仓,简直是闻所未闻,价值不可估量!他激动得搓了搓手,“如此一来,百姓们的心意便不会浪费,我榆安日後也再无缺粮之忧了!”
谢乔点点头,“正是如此。这大仓以後便交由你全权打理,负责粮食的存储与调配。”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开啓此仓需要一道密语。”
“密语?”谢均神色一肃,“主公深谋远虑,属下明白。”
设置什麽密语好呢?谢乔摩挲着下巴,心思活络起来。不能太简单,像什麽“芝麻开门”之类的,万一哪个不开眼的蒙对了呢?也不能太复杂,免得自己哪天给忘了。最好是结合她那个世界的梗,独一无二,又能让她印象深刻。脑中闪过无数名人名言,最终,一位游戏主播的经典台词出现在他脑海里。
她看向谢均,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记好了,开啓大仓的密语是——‘高不复’。”
“高不复?”谢均重复了一遍,眉头微蹙,显然不解其意。这三个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似乎并非寻常吉利话语,也不像什麽典故。
谢乔见他一脸茫然,心中暗笑。这就对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高不复,高手从不复盘。
“无需探究字面意思,只需牢牢记住这三个字即可。”谢乔拍了拍谢均的肩膀,“此仓事关重大,密语绝不可外泄,包括你最亲近之人。日後粮草调度,皆系于此,务必谨慎。”
谢均感受到肩上的分量,郑重拱手:“主公放心!属下定将密语烂熟于心,绝不泄露分毫!今日便开始组织人手,将府库及百姓上缴的馀粮悉数转入大仓妥善保管!”解决了心头大患,谢均只觉得浑身轻松,干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