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集户曹丶兵曹所有主事官员,一刻钟内,来我帐中议事!”
“主公,”户曹主事刘政,一个年近五十的文官,率先躬身行礼,“人都到齐了,请主公示下。”
帐内所有人精神一凛,齐齐躬身:“请主公吩咐!”
“第一!”谢乔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指节分明,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即刻起,颁布新《军功策》!”
“我不管以前的规矩是什麽,从今天起,所有军功,全部量化!战场之上,斩敌一首,无论小兵或是将领,记军功一分!夺敌军旗一面,记五分!率部攻破敌军一寨,记十分!为先锋,攻克一城,记五十分!所有军功,必须由随军司马和同袍十人共同见证,登记造册,录入个人军籍档案,绝不容许丝毫错漏与冒领!”
她的话音刚落,兵曹主事张贺便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主公,这军功有何用处?”
“十分,可兑换良田一亩!五十分,可晋升为伍长,并获赏钱百贯!百分,可晋升为都伯,家族三代免除赋税,并获城中宅邸一处!功勋卓着者,封将拜侯,荫及子孙,绝非虚言!战场,将是所有普通人最公平的晋升阶梯!”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将功劳如此清晰地量化,并且直接与土地丶金钱丶地位挂鈎,这是前所未有的。
不等衆人消化,谢乔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颁布新《退伍策》。凡入伍参军者,服役满五年,若不愿继续,□□誉退伍。退伍之时,根据其服役期间的军功,一次性授予田産或商铺,并授予荣誉民身份,终身享受优待。”
这一下,连呼吸声都粗重了许多。这等于给了所有士兵一条完美的後路。他们不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而是在为自己的後半生积累资本。
“若是在战场上因伤致残,无法再战者,无论功劳大小,一律由官府奉养终身!军医院会为他们医治,荣军院会给他们住所!我西凉,绝不让为我们流过血的英雄,退伍之後再流泪!”
帐内,连呼吸声都变得粗重了许多。如果说第一条点燃的是野心,那麽这第二条,则彻底斩断了所有人的後顾之忧。当兵不再是一条不归路,不再是消耗生命的豪赌,而是在为自己的後半生,为自己的家庭,积累一笔谁也夺不走的丰厚资本!
单全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他想起了无数在沙场上残疾,最终却只能拖着残躯丶沿街乞讨的昔日同袍。一种巨大的酸楚和激动涌上心头,让他虎目泛红。
然而,谢乔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这一次,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也无比坚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颁布新《抚恤策》。”
她的目光直视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凡我西凉将士,于战场之上为国捐躯者,其军功翻倍计算,全部兑换为田産家业,交予其家人。其父母,由官府按月发放奉养金,直至终老。其妻,官府发放双倍抚恤金,若愿改嫁,无人可阻,嫁妆由官府置办。若守节,官府奉养其终身。其子女,无论男女,全部免费进入草堂官学,由最好的老师教导,直至成年!”
“总而言之,一句话,”谢乔加重了语气,“你为西凉死,西凉养你全家!养你父母,养你妻儿!让你的孩子,成为知书达理的体面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西凉城最中心的鼓楼广场,以及各个交通要道的墙壁上,都被贴上了数十张用最大号字体书写的巨大告示。
崭新的白麻纸,浓黑的墨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当!当!当!”
沉浑的钟声响彻全城,那是召集民衆的信号。许多人带着疑惑和几分不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很快,广场上便人山人海。高高的石台上,站着几位口齿伶俐的官吏和城里最有名的说书人。他们身後,单全披着一身崭新的玄甲,如一尊铁塔般矗立,目光威严地扫视着下方的人群。
“肃静!肃静!主公有新政颁布!事关我西凉每一位百姓的切身福祉!”一名官吏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成千上万双眼睛,齐齐望向高台。
官吏开始逐字逐句地宣读告示上的内容,他的声音庄重而清晰。但条文毕竟晦涩,许多百姓听得一知半解。随即,那些说书人便接过了话头,他们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配上夸张的动作和生动的比喻,将那三条新政掰开了丶揉碎了,一点一点地讲给所有人听。
“……诸位乡亲听好了!主公说了,以後当兵打仗,那叫挣军功!杀一个敌人,就有一分!攒够十分,就能换一亩上好的水浇地!自家的地!传给子孙後代的地!”
人群一开始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窃窃私语声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迅速蔓延开来。
“杀十个敌人就换一亩地?真的假的?”一个年轻的铁匠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粗壮的臂膀。
“五年……五年就能退伍?”人群中,一个拄着拐杖丶跛了一只脚的老兵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退伍还给田丶给商铺?残了废了官府还管一辈子?老天爷啊……俺当年要是……”他说着,泣不成声。
当说书人讲到第三条,那石破天惊的抚恤政策时,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种震撼的沉默。死亡的恐惧依然存在,但那种死後家人伶仃无靠丶孤儿寡母受人欺凌的绝望,却仿佛被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屏障,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的妇人,她们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或是牵着丈夫的衣角,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们害怕战争,害怕失去丈夫,但她们更害怕丈夫死後,孩子活得不如一条狗。而现在,谢乔给了她们一个选择,一个用丈夫的牺牲,去换取孩子成为“体面人”的可能。
“官爷!俺……俺就问一句!”人群中,一个粗豪的嗓门猛地炸响,正是前几天被单全拦下的那个壮汉。他挤出人群,仰着布满汗珠的脸,大声喊道:“你们说的这些,比唱的还好听!可万一……万一你们不认账咋办?到时候我们人死了,找谁说理去!”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承诺再好,兑现不了也是白搭。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上的单全,向前一步,亲自接过话头。他运足了丹田气,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整个空地上空回荡:“我!单全!以我项上人头担保!”
他“锵”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晨光下闪着慑人的寒芒。
“所有政策,白纸黑字,主公印信俱在!就贴在那里,谁都可以去看!若有一条不兑现,你们就来这鼓楼下,砍我的脑袋!我单全,说到做到!”
这番以性命为注的誓言,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最後一丝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人群,彻底沸腾了!
“俺去!”那壮汉第一个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他拨开身前的人,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冲向广场边临时设立的招募点,“给俺报名!俺不为别的!就为给俺那刚满周岁的娃儿,挣一个能读书识字的前程!让他以後不用像俺一样,只会出傻力气!”
他的吼声像是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算我一个!他娘的,与其窝窝囊囊种一辈子地,看天吃饭,不如去战场上搏个封妻荫子!”一个汉子吼道。
“还有我!我爹当年就是打仗死的,抚恤金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要是早有这政策,我娘何至于积劳成疾,那麽早就累死了!我参军!给我爹娘争口气!”一个眼眶通红的青年嘶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