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除贼!”
一声暴喝,石破天惊!
魏昌猛地掀开包裹着官印的黄绸,那沉重的紫檀木印盒在他灌注了全身力气的双手中瞬间裂开!藏于其中的,根本不是什麽官印,而是一柄锋利无比淬着剧毒的短匕!
匕首如毒蛇吐信,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直刺谢乔的心口!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
谁也想不到,一个文官,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爆发出如此迅猛的杀机!城墙之上的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张悍更是骇得魂飞魄散,嘶声大吼:“主公小心!”
然而,他快,谢乔的反应更快!
或者说,她根本不是在反应,而是在守株待兔!
电光石火间,就在魏昌暴起发难的同一刹那,谢乔的身体已经向後飘出,同时腰间的佩剑“呛啷”一声出鞘,化作一道银色的匹练,精准无比地格挡在匕首之前!
“叮!”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道震得魏昌德手臂发麻,短匕几乎脱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自问这一击蓄谋已久,时机丶速度丶隐蔽性都已臻于完美,对方怎麽可能反应得过来?
他看到的,是谢乔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等你很久了。
不等魏昌有任何後续动作,数名反应过来的亲卫已经如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长矛如林,瞬间将他所有的闪避空间全部封死。一名卫士一脚踢在他的膝弯,魏昌德站立不稳,踉跄跪倒在地。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卫士上前,将他拿下。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呼吸之间。
直到魏昌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张悍等人才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後背。
魏昌趴在地上,口中溢出鲜血,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不甘与苍凉:“哈哈哈哈……可惜!可惜!只差一点!谢乔,你这国贼!天不亡你!天不亡你啊!”
谢乔缓缓收剑入鞘,看着状若疯狂的魏昌,眼神复杂。她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问道:“值吗?用你一人的性命,和全城百姓的希望,来赌这渺茫的一刺?”
魏昌德的笑声渐渐停歇,他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乃大汉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城,守不住了。但大汉的臣子,不能没有骨气!杀你一个,可保西北数年安宁,值!至于城中百姓……他们会明白的,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愚忠!”谢乔吐出两个字,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与此同时,城上军士百姓,刚刚还在为免于战火而庆幸,为太守的“深明大明”而感泣,转瞬间,这位他们眼中的英雄,就变成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刺客。
希望的泡沫被无情戳破,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迷茫。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麽,是胜利者的怒火,还是更加血腥的屠戮。
此人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在他的身上,谢乔看到了一种久违了的刚烈。
那种为了一个信念,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性命的决绝,像极了史书上那些燕赵之地的慷慨悲歌之士。他们重然诺,轻生死,一腔热血,侠肝义胆,可以为了报知遇之恩而“士为知己者死”,也可以为了捍卫心中的道义而“引刀成一快”。
这种精神,在如今这个礼崩乐坏丶人人为己的乱世,显得尤为珍贵。
魏昌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他的勇气亦非常人可比。他将自己所有的智慧丶胆魄和生命,都压在了这雷霆一击上。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疏于防备的将领,或许真的就让他成功了。从这一点上看,他是个可敬的对手。
谢乔的眼神旋即又冷了下来。
这份可敬的侠肝义胆,却用错了地方。
他就像一匹血统优良的千里马,却蒙着眼睛,只顾着向悬崖狂奔。他所谓的“忠”,是对一个早已腐朽丶行将就木的朝廷的愚忠。他看不到天下大势的流转,看不到百姓在苛政与战乱中的苦苦挣扎,他将所有的罪责都归于她这个“乱臣贼子”,却从未想过,正是他所效忠的那个朝廷,才是一切苦难的根源。他的视野,被“臣子”这个身份牢牢禁锢住了,让他变得盲目,变得偏执。
他以为杀了自己,就能“保西北数年安宁”,这是何等的天真!
他的牺牲,除了能为史书添上一笔“义士”的注脚,再无任何实际意义。反而,他这奋力一刺,刺碎了禄福城军民最後一点安稳投降的希望,将他们推入了恐惧的深渊。
他慷慨赴死,却要让满城百姓来承担他失败的後果。
想到这里,谢乔心中那丝微末的敬意,彻底被一声叹息所取代。
她蹲下身,与魏昌的视线齐平,“你口口声声为了大汉,为了君王,可你眼中的大汉,早已是分崩离析,民不聊生。你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可你看看城墙上那些人,你问过他们,是愿意为了你的‘骨气’而家破人亡,还是愿意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有一口饱饭吃?”
“我大汉朝立国四百年,岂能向你这等反贼摇尾乞怜!今日我虽死,却能告诉天下人,我大汉尚有忠臣,尚有宁死不屈的脊梁!你这篡国之贼,天必亡汝!天必亡汝!”他擡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谢乔,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後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