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见外头护卫离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昭王离京是个好机会,你与颖月尽快换回来,以免夜长梦多。”
池萤眉心蹙紧,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在王府大半年,与昭王朝夕相处,此时换回来,母亲是把昭王当傻子吗,他岂会察觉不出?”
池颖月立即接话:“当初你不也是假扮的我才嫁到王府的吗?我当然也可以扮作你,不过就是乖顺柔弱些罢了,这有何难?”
池萤只觉可笑:“初嫁之时,我屡次三番想要换回来,二姐姐为何不愿?”
池颖月急道:“这不就是让你替嫁的用意吗?我们救了薛姨娘的命,你替我嫁昭王,如今昭王府危险已除,你我再换回来,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见她神色冷淡,池颖月扯唇讥讽:“别不是你贪图富贵,不想换吧?怎麽,做了几日王妃就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可别忘了,世人皆知昭王妃名唤池颖月,是池家嫡女,是我不是你!”
池萤攥紧掌心,冷声道:“我不会换的,此事等昭王殿下回京再说。”
她转身要出门,被殷氏与另一位田妈妈挡住去路,这田妈妈体壮如牛,正是当年向她与阿娘挥鞭之人。
殷氏在她身後怒斥道:“你莫不是以为,昭王能护着你吧?你信不信,只要你敢踏出这道门,今日我便状告顺天府,说你与薛姨娘母女贪图荣华富贵,瞒天过海,假冒王妃!”
池萤冷笑:“我竟不知顺天府是母亲开的,能让你随意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殷氏也不再装什麽母慈女孝了,目光死死盯着她:“方才你说一切等昭王回京再说,别不是想将替嫁的真相捅出去吧?你以为自己当真受尽宠爱,这欺君之罪就能轻描淡写揭过去了?别做梦了!这是皇上下旨赐婚,就算是昭王,也无权赦免你的死罪!”
说罢阴沉一笑,“昭王这一去,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吧?”
池萤咬牙道:“昭王殿下不在又如何?外面的护卫也容不得母亲为所欲为。”
殷氏眸中闪过一丝狠意,“顺天府尹是你父亲交好的同僚,只要我一句话,柳绵巷的人立刻便能将薛姨娘送至顺天府大牢严刑审讯!”
池萤满脸震愕地盯着她,攥紧门框的手隐隐颤抖,指甲抠进木头纹理中,几乎要掐断。
她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阿娘入狱,父亲丶母亲与二姐姐也必不能逃脱,母亲敢吗?”
殷氏面色狠厉:“你都要在昭王面前告发我们了,我还有什麽不敢?横竖是死罪,倘若池家真要抄家下狱,第一个死的也是你姨娘!她那身子骨,恐怕还没等昭王回来,就已熬不住酷刑,死在牢狱之中了!你也不想她为你熬了十几年的苦,最後被敲碎骨头乱棍打死吧?”
池萤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坠入泥沼中,胸口窒痛得说不出话。
殷氏道:“如今不过是要你将原本属于颖月的还回来,大家皆大欢喜,你也能如愿以偿,带薛姨娘离京度日,这不就是你最初想要的吗?还是说,如今被这富贵荣华迷了眼,舍不得你那王妃尊位,舍不得昭王的恩宠?”
池萤浑身发抖无力,只能靠着攥紧门框的手死死支撑,压抑着喉咙的滞涩道:“你们以为,我一走便能万事大吉?王妃换了人,也无人察觉,无人起疑吗?”
池颖月扬眉上前道:“这一点用不着你操心,只要你将与昭王的相处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地相告,我自然能接替你,坐稳这王妃之位。”
池萤看着面前与自己容貌酷似的女子,沉默良久,终是望向殷氏:“你想何时调换,又如何调换?”
殷氏已经想好了:“五日後正是伯爷生辰,这五日你就不要回昭王府了,留在府上,将这大半年来的种种细细告知颖月,五日之後,你与薛姨娘离京,颖月回昭王府,一切各归各位。”
池萤:“我与阿娘的安危如何保证?若是半道被你们暗下杀手……”
殷氏打断道:“车夫和路引都已为你们备好了,若真要暗下杀手,我们还费这个劲作甚?你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已经被杀人埋尸了。”
池萤浑身发抖,像被巨石沉沉压迫着心脏,而池家丶殷氏丶池颖月就这麽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她们狠狠踩在她心口,要踩碎她的骨头,撕裂她的五脏六腑方肯罢休!
她整个人宛若溺入深渊,每一次吸气都似极为艰难,喉间满是苦涩和血腥的味道,只能用尽全力咬牙支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让自己倒下去。
殷氏寒声提醒她道:“门外那些护卫,你应该知道怎麽说吧?你若敢胡言乱语,或者向谁求救,受苦的都先是薛姨娘。”
池萤咽动喉咙,道:“我明白。”
良久之後,她缓慢平复过心绪,开门吩咐连云道:“劳烦你回去知会母妃一声,就说我在家中多住几日,待为父亲庆贺过生辰後再回。”
连云擡眼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正要多嘴问一句,池萤却抿出个笑来:“快去吧,莫让母妃担忧。”
连云这才拱手应是。
池萤转身回屋,像一具死寂的傀儡,头重脚轻,心脏已经麻木了,反而没有了痛的感觉。
殷氏已经备好了纸笔,“这几个月你与昭王相处的点滴,昭王府衆人的相貌和性子,还有庄妃丶宫中的贵人,但凡碰过面丶说过话的,都给我一五一十地写下来。”
说罢再次提醒道:“别给我耍心眼缺记漏记,倘若将来事情败露,你与薛姨娘也必死无疑。”
池萤擡眼看她,良久後,唇边浮出一抹极淡的笑:“事已至此,只要能安稳离开,我自是配合到底。”
她坐到桌案前,笔尖蘸墨,深吸一口气,未曾从前往後写,而是从最近开始,往前回忆。
从荷包中的那一绺发,到温泉山庄的三十根竹简,从七夕的银河夜色,到饯春节那晚游船上的星星,她一件件地回忆,一件件地落笔,也一件件地在心里告别。
池颖月就坐在不远处的榻上,嘴里吃着点心,起身走过来,顺手取走一张已经晾干笔墨的笺纸,看到上头的字迹,忍不住蹙眉斥骂:“你竟然敢唤昭王殿下为夫君?果真是没皮没脸的下贱胚子!”
池萤沉默地抿唇,“是,将来只能委屈二姐姐学我这等没皮没脸之人,做那下贱之事。”
池颖月气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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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安慰一波[红心][红心][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