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妆幕看见她舅舅,本是有些心虚,想起手上的伤忽然又硬气起来,稍转了个角度让伤口更明显一些。
果不其然,皇帝第一眼就看见她的伤口,快步向她走来。
“怎麽样?疼不疼?你说你怎麽不躲躲?”皇帝绕着她看了一圈,见别地方的没事,面色才稍稍和缓。
接着他又看向身旁的年轻男人,怒道:“成天就知道玩儿!箭都射歪了!”
沈妆幕擡起手想解释,被牵扯到的伤口处却痛的她根本说不出话,下一瞬,那人盯着沈妆幕伤口,缓缓朝她低头:“郡主,得罪了。”
他语速不紧不慢,却显得尤为散漫随意,颇瞧不起人的样子。
沈妆幕没了想解释的想法,把脸撇向一边,却被皇帝一掌排在後脑勺,听他怒道:“你还不服气?你知道现在是什麽时候吗!所有大臣都在宫里等着筵席,你竟然还敢到这地方来问哪里有好玩的?!”
她心知舅舅如此说是为了掩盖她出来的真实原因,但她这麽大人了还被拍後脑勺又真的很丢人,干吧道:“哦,知道了。”
见沈妆幕应下此事,皇帝才指了指她:“等回去再说你!”
一行人到了桥边儿,皇帝命方才的男子骑马先行离去,那人转身之时,沈妆幕想起了他的身份。
此人名曰赵熠,如今官居枢密副使,也是徽京里的风云人物,进屏楼比上朝都勤。
对于传言她半信不信,她舅舅虽不喜政事,但对于肩上的责任可是不含糊的,若赵熠没点儿本事,舅舅也不可能让他称此要职。
沈妆幕边想边掀开马车的帘子,集市上各种颜色的灯陆续燃了起来,在黄昏的映衬下更显的整条街道热闹非凡。
她因中毒两年内半昏半醒,曾几何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人间,每一次望见人行涌动,心里总有一种踏实之感。
马车慢悠悠地路过每一条街道,转过威严庄重的铜龟,咕噜咕噜地轧过宫门的石子路,沈妆幕回到了儿时居住过的南堇宫,这也是她母亲儿时的住所,她已经独自住十年之久。
她刚坐在卧房的软凳上,就有婢女领着太医匆匆到她宫里来给她包扎伤口,便只能一会儿再看桐市的纸条。
太医见到她手掌上的深口子并没有着急,瞅见她胳膊上凸起的一个小红疙瘩反倒变了脸色。
“郡主,这可不是一般的水虫咬的呀。”说着他将一个药罐放到桌子上,“一日三次,不得间断,否则要留疤的。”
沈妆幕笑着点了点头,命梨初给太医赏钱,太医走後,梨初拔出药罐的木塞要给她上药,被她转了个圈推出房门,“不用了,这很疼,你习武之人拿捏不好力道。”
梨初一脸茫然,“怎会呢郡主?我……,您快点儿吧,席就快开始了,您还没换衣服呢。”
“知道了知道了。”沈妆幕关上门又“啪嗒”一声落了锁。
纸条被轻轻抽出来,她倚靠在墙上细细观看,越看,心就越凉。
于峮朝四顾无人时,长公主出征,封为星云将军。自当今陛下登基,将军便驻守边疆,从未回京,五年後在边境生下一女,其父不详。
陛下闻之,十分欣喜。特赐荣殊封号与这孩童。
于荣殊郡主七岁时有一场大战,她被送进皇宫,从此与其母分隔两地再未见面,听闻陛下把她养在身边,亲自教导。
十一年後,也就是三年前,长公主回京为女儿庆贺生辰,生辰当天清早,有人举证长公主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已被伏法。不过当初没有当衆行刑,而是当衆火化尸身。
奇怪的是,荣殊郡主自这天起还中毒了,放榜寻医不久後又失踪了,不久才被找回,据传,失忆了。
不过,姑娘,那天夜里死了七个城门侍卫,可没人提这事儿,那段时间里也没有哭丧的。
另外,西玉街街尾右转,第三扇门走到头,那里应该有姑娘需要的消息。
纸条一角被烛火舔着,火的味道熏着她的手指,不过一息,已经化为灰烬,一杯茶水泼进来,漾起黑乎乎的灰片。
最後两条算是个新消息,她吐出一口气抹了抹脸,拉开门闩才开门,就见不少人等着她。
“郡主,可要现在着衣?”一位嬷嬷小心翼翼道。
沈妆幕笑着答应了声,宫里的仆子如今都怕她,因摸不清她的脾性,她倒是无所谓,回京来就是为她母亲报仇,待此事成,不论她剩下多少时日可活也绝对不留在徽京了。
因不是传统的大节日,准备的并不是正式的宫装。藕粉暗纹锦衣上镶嵌着金线,开出朵朵芍药,圆润的珍珠坠在大袖边缘,显得俏皮一些,是沈妆幕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衣服。
“郡主,你从来没有穿过粉色!你穿上一定好看。”梨初在一旁道。
烛火颤颤巍巍,看出她几分期待还有些紧张的神色。
嬷嬷最後描了下眉,道:“郡主,您看这样怎麽样?”
镜子里,她的脸蛋白皙如温玉,脸颊透出有气血的淡红色,步摇和珍珠锦玉花冠一上一下,呼应之下显得矜重,又透出女儿家的娇俏来。
真是不禁感叹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是皇帝舅舅特意交代把她往单纯打扮呢,竟还真有那麽几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她意识到这一点,竟不合适宜的冒了一身鸡皮疙瘩。
嬷嬷没等到她发话,大气不敢喘,沈妆幕看着她们淡笑一下,道:“挺好看的,梨初。”
这平白地一句致使嬷嬷们有些懵,还没明白郡主是什麽意思,就见梨初捧着一捧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了她们跟前,又把银子装回钱袋里递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