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板
周五,李福强难得清闲,带知薇去一处私家会所。知薇问是否需要正装出席,他摆手道:“不必,那儿穿什麽的都有。”
到了地方,果然如他所言。这由旧王府改建的会所古色古香,往来宾客有穿布衫老头鞋的长者,着洋装的女士,也有西装配运动鞋的精英,甚至不乏身着老头衫的男士。难得的是侍者一律恭敬有加,全无异色。
店里人一见李福强便迎上来:“稀客稀客,李总可是好久没来了。大夥儿都说,您这是喝洋墨水去了。”
李福强笑骂:“你个老东西,什麽洋墨水也比不上你这古董墨水来得高深。”
“看您说的,别看我这一屋子陈设,实际上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借它们壮壮门面罢了。”
知薇闻言,唇边掠过一丝笑意。这地方装饰得古意盎然,主人说话却毫不附庸风雅。
李福强对她道:“知薇,这位是粱老板。”
粱天见李福强特意介绍,心下明了这位小姐分量不同。他们这圈子自有规矩,带来的女伴若不主动介绍,便不必特意招呼。这位既是初次露面就得此待遇,粱老板立刻收了随意,正色相待。
知薇察言观色,客气地伸手:“粱老板幸会,我是沈知薇。”
“沈小姐,欢迎光临。”粱天与她轻轻一握,姿态从容有度。
晚饭菜色精而不多,四菜一汤。多数由服务生端上,唯有一道是粱老板亲自送来。李福强见状起身:“今天什麽好福气,劳粱老板亲自下厨?”
粱老板将手中青瓷碗盏轻放桌上:“这回可跟你不相干。这是特意为沈小姐琢磨的‘樱桃芙蓉’,还要谢沈小姐给我这灵感呢。二位慢用。”
知薇看那菜色,芙蓉似雪,樱桃娇红,未入口已是秀色可餐。她取了一勺,只觉鲜香滑嫩,竟辨不出是何食材。因是夏日,食材略经冰镇,入口更是清爽。
“单是这卖相,已是绝色。入口爽滑,鲜美却清爽,竟是新创的菜色,粱老板果然心思巧妙。”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都是沈小姐带来的灵感。”在粱老板这等见识过无数莺燕的老练人物眼中,知薇不算最妖娆的,却独有一种娇美与书卷气的完美融合,令人眼前一亮,确实配得上这道菜。老李这回眼光倒是精到。
饭後,李福强与几位五六十岁的男士去了茶室,老梁取了私藏的大红袍招待。他怕知薇无聊,温言道:“我们喝茶,别闷着你。梁老板这里有好些好东西,他是行家里手,请他带你看看,涨涨见识。”
知薇会意,知道他们另有要事相谈,便微微欠身:“那就有劳梁老板了。”
梁老板引着她缓步穿行于各个陈列室。字画不少,多是古画风格,与知薇熟悉的西洋画法迥异,加之色泽大多沉黯,她看不出真假,只略略浏览。
倒是那些瓷器,虽然知薇同样难辨真僞,其中不乏造型配色雅致的,她便驻足细赏。自然也见到不少花团锦簇丶富丽堂皇的,她只微微一笑,便走了过去。看得出梁老板也并不执着于某种特定风格,各类器物皆用多宝阁陈设,倒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集会。
“沈小姐对瓷器有兴趣?”梁老板见她在一尊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笔洗前停留稍久,便开口问道。
“说不上懂,只是觉得好看。这颜色,静得像一汪深潭里的水。”
梁老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沈小姐好眼力。这釉色,追求的便是那种‘雨过云破处’的韵味,讲究的就是一个自然天成,静气逼人。”
他并未掉书袋般引经据典,语气平和得像在聊家常,“玩意儿这东西,归根结底是为人服务的。看着喜欢,心里舒坦,便值了。若当成学问来做,反倒失了本心,成了负累。”
知薇点头,觉得这位梁老板颇有意思。他身处这满室珍玩中,却有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仿佛这些价值连城的物件,于他而言,真的只是“玩意儿”。
回去的车上,李福强问她:“临走时我看你看得津津有味,还以为你会觉得闷。”
“东西不少,我以往没接触过这些,闲着也是闲着,就一件件看过去。有些瓷器确实耐看。”
“今天我们几个也说起瓷器。老徐得了件哥窑香炉,吹嘘了半天,给我们看照片,说我们肯定没见识过。”
“你们这茶会,便是斗富麽?”
“傻姑娘。”李福强失笑,“到了我们这地步,日常琐事不必亲力亲为,但消息风向最是要紧。大家时不时聚一聚,互通声气。老徐最爱显摆,时不时弄个宝贝就要夸耀一番,我们横竖不懂,由得他说去。”
“对了,你近日在忙什麽?”
“还是在那个定制家具的工作室,跟着学做紫檀簪子呢。”
“你倒是会找乐子。下次做好了,戴上瞧瞧。”
“我哪里戴过这些。是他们说那块紫檀小料难得,给我练手。我记得妈妈以前有几支簪子,做好了送给她。”
“对了,你那日问那个琉璃工坊,後来有琳告诉我,他们是个上海的店,在798也有个分店,一个叫什麽琉璃记的地方。你得空可以去逛逛。”
即便只是絮叨一些闲话,李福强也觉得佳人在旁,活色生香。他送了知薇回去,便让司机送他回荣邸。路上老吴说,“我听沈小姐的司机老章跟我说,沈小姐最是个省心的。平日里送她要麽是去798那几个画室逛,要麽是去那个子钧工作室,竟比人家上班还勤奋。”
“说有一天还听她跟竞男打电话,嘀咕是不是自己也索性去开个工作坊。”
李福强闭着眼睛正在琢磨茶会时候几个老家夥的口风,听了老吴的话,便答到,“这老章嘴巴有点碎啊。主人家的事情怎麽好随便往外说。”
老吴从後视镜里看了一眼老板,看他闭目养神,神色不动,“老章也是为了感激我给他找了个清闲的活,正和他意,才跟我说的,旁人他哪里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