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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牌（第1页）

摊牌

北京的深秋，银杏树已是一片灿金。李福强刚从香港出差回来，带着一身风尘与几个新谈成的合作意向，心情颇佳。他脱下大衣递给迎上来的沈萍，随口问：“夫人呢？”

“夫人这几天都在雅园那边，说是新一季的设计要定稿，住在那边方便些。”沈萍接过衣服，语气一如既往的恭谨，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欲言又止的闪烁。

李福强并未留意，径直走向书房，准备处理积压的文件。不料，沈萍并未像往常一样退下，而是跟了进来，轻轻掩上了书房的门。这个不寻常的举动让李福强擡起眼，略带询问地看向她。

沈萍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尴尬与谨慎的神情，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并未直接递上，而是轻轻放在宽大的书桌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先生，这个……是小玉上午送过来的，说是夫人交代，等您回来了，务必交给您。”

李福强微微蹙眉，有些不明所以。知薇很少通过这种方式与他沟通。他拿起文件袋，触手并不厚实，抽出来，是一份体检报告。封面上“沈知薇”的名字让他愣了一下，随即翻开。

目光迅速扫过前面的常规项目，直到某一页，他的视线骤然定格。几个英文字母组合像一个冰冷的烙印，清晰地印在纸上——HPV阳性。那一瞬间，书房里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荒谬，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他握着报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纸张边缘被他捏出细微的褶皱。他擡头，看向垂手侍立丶眼观鼻鼻观心的沈萍，声音沉了下去：“怎麽回事？”

沈萍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夫人……夫人什麽都没说。只是让小玉转告我，她三个月前的例行体检，结果还是阴性的。夫人建议……建议先生您最好也去检查一下身体。还有……”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夫人还暗示，最好排查一下近三个月内……交往过的对象。”

“近三个月”……这四个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李福强试图构筑的防御。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张模糊的面孔，男女皆有，场景混乱。他心底那点因误会知薇而升起的不悦，立刻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一种被精准戳破隐私的狼狈，一种在绝对证据面前无从辩驳的颓然，以及一丝对知薇如此冷静丶如此……“专业”的处理方式，感到的寒意。

“夫人她……一直有做这类检查的习惯？”他问，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稳，但细听之下，仍有一丝紧绷。

沈萍小心翼翼地回答：“我私下问过小玉。小玉说，夫人从结婚那年开始，就每三个月雷打不动地去协和医院做全套的妇科健康检查，非常注重这方面的健康管理。”她顿了顿，补充道，“小玉还说，夫人每次都会把报告收好，这是第一次……让人送过来。夫人当时让小玉转告的原话是：‘请务必亲手交给李先生，这关乎健康，非同小可。’”

“关乎健康，非同小可。”李福强在心里重复着这八个字，嘴角扯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冷笑。她真是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姿态摆得端正无比，任谁都挑不出错处，却把最尖锐的矛头，用最体面的方式，递到了他眼前。

书房里陷入一片沉寂。李福强挥了挥手，沈萍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他独自坐在宽大的皮椅里，盯着那份报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份轻飘飘的报告，比任何哭闹丶任何指责都更有分量。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逼他看清自己放纵的後果，也清楚得映出一切都被知薇洞察的真相。

良久，他拿起手机，拨给了钱大有，声音听不出喜怒：“安排一下，给我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要最顶级的保密套餐。另外，把最近三个月跟我有过接触的那几个人，无论男女，都想办法让他们去做个HPV筛查，理由你自己想，结果尽快报给我。”

钱大有在电话那头连声应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结果很快出来，李福强自己也未能幸免。他盯着自己的检查报告，一股无名火起，混杂着後怕与一种被冒犯的恼怒。他立刻动身飞往瑞士，名义上是进行年度休养和健康调理，实则是利用那里顶尖的医疗资源进行干预治疗。同时，他吩咐钱大有，那个在外面乱来丶把病毒带给他的小模特，必须“处理干净”，彻底从他们的圈子里消失。

在苏黎世湖畔的私人诊所里，李福强望着窗外冰冷的湖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段关系的质变。他和知薇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薄纱被彻底撕开，露出底下冰冷丶坚硬的现实基石。

这件事在悄无声息中开始，也在悄无声息中结束，仿佛从未发生。只是李福强再回到北京时，面对知薇，心境已与从前不同。她依旧会在他回家时迎上来，接过他的外套，笑容温婉，眼神清澈。但他却无法再从这完美的表象中感受到丝毫暖意。那笑容背後，到底是精密计算後的呈现，还是划清界限後的从容？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