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後会有期
路窈坐在客栈的窗台上晃着腿,把玩她的铜线。
“我明日要往南边去了,你呢?”
宋莎正将绣线一根根理顺,闻言指尖微颤,绣花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这几日她总去城西绣坊,用卖绣帕的铜钱买了米粮。
她要自食其力,不能做路窈的拖累。
“我听说绣坊的人说,”宋莎想了想,“蜀绣传人冷婆婆放出消息,要收关门弟子。”
路窈扔出铜钱,算了一手。
“那个老太太脾气古怪,去年有人出千金求她绣幅观音像,她嫌人家心不诚,直接拿扫帚赶人。”
“可她的双面绣……”宋莎从包袱里取出块素帕,上面芙蓉初绽,“我试着仿了仿。”
路窈凑近,突然“咦”了一声。
帕子翻转间,背面竟现出活灵活现的锦鲤,水波荡漾处,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你什麽时候学会的?”
“熬了三夜。”宋莎蜷起伤痕累累的手指,“还差得远呢。”
路窈抚掌而笑。
“这绣花针果然能在你手中大放异彩。”
一个月後。
蜀道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月。
当她们站在冷府门前时,宋莎的绣鞋已经磨破了边。
前来应选的绣娘们身着绫罗绸缎,捧着的绣屏上金线耀眼。
唯有她抱着个粗布包袱,里面整齐叠着十几方素帕。
“就这?”管事嬷嬷掀开包袱,鼻子里哼出一声。
竹帘後突然传来“咚”的拐杖声。
冷婆婆走出来,银发如雪,眯着眼接过帕子看了看,“真是粗糙。不过,倒也有点天赋。”
她眯着眼打量宋莎:“手伸出来。”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抚过宋莎指尖的针眼。
“明日卯时来,迟到就滚蛋。”
蜀地的春风裹着辛夷花香,冷家绣坊的朱漆大门在晨雾中徐徐打开。
六十四名绣女垂首立于廊下。
冷婆婆拄着檀木拐杖慢悠悠踱步:“先练劈线。蚕丝分九等,最细的要劈成六十四缕,能穿得过绣花针的针眼才算数。”
头三日,宋莎的指尖总是渗血,染得蚕丝泛红。
她每日天不亮就守在窗台前,就着豆大的油灯练习分线。
终于能把一根拇指粗的丝线劈成比头发丝还细的三十二缕。
第七日破晓,一个绣绷砸在她脚边。
残缺的百鸟朝凤图上,凤凰尾羽零落如枯叶。
冷婆婆就说了一个字:“绣!”
五天五夜,宋莎绣完了七种尾羽,补全的凤凰尾羽用了七种针法。
交活时她眼前一黑,倒在了绣架上。
朦胧中有人往她嘴里灌参汤,苦得她直皱眉。
醒来时,冷婆婆正在灯下摩挲她的绣活。
“丫头。”老太太头也不擡,“去把我床头那件嫁衣拿来。”
那是件未完工的嫁衣,襟前缺朵牡丹。
冷婆婆接过嫁衣,从内衬摸出一张藏着的小像,竟是年轻时的冷婆婆。
“五十年前……”老太太突然开口,“我也逃过婚。用逃婚换来的自由,绣了六十年。”
後来路窈来辞行时,看见宋莎手上缠着纱布,正跟冷婆婆学盘金绣。
老太太凶巴巴地骂她手笨,却悄悄把最好的蚕丝线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