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辗转了半个月。
田小娥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操着浓重的陕北口音向路人打听:“同志,百花胡同咋走?”
被问的人皱眉:“百花胡同?没听说过。”
她不死心,拖着肿胀的双腿走遍了南城区所有胡同。
一位老民警看她可怜,帮她查了半天,摇头道:“姑娘,京城压根儿没有百花胡同。”
田小娥站在派出所门口,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田小娥?真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震。
擡头看见曾经和罗高翰一起下乡的女知青王晓红正惊讶地望着她。
王晓红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脸色骤变:“老天!你怎麽……”
“晓红姐!”田小娥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俺找高翰哥,他说在百花胡同等俺……”
王晓红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摸到滚烫的额头时倒吸一口冷气:“你烧得这麽厉害!”
她脱下大衣裹住田小娥单薄的身子,“走,先去医院。”
三天後,当王晓红终于打听到罗家地址时,田小娥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在协和医院的走廊里,王晓红红着眼眶把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念叨:“高翰哥说带俺看紫禁城……”
田小娥的烧刚退了些,就趁王晓红去打饭时,悄悄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她颤抖着翻开床头柜上的笔记本,那上面有王晓红打听到的罗家地址。
每遇见一个路人,她就掏出笔记本指着上面的地址。
有人嫌恶地避开这个面黄肌瘦的孕妇,也有好心的大娘给她指路:“往前头走,看见红墙右拐。”
黄昏时分,她终于摸到了那条栽着梧桐树的胡同。
蜷缩在角落里,田小娥死死盯着那座气派的四合院。
黑色的小轿车进进出出,车灯晃得她眼睛发疼。
“高翰哥……”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淹没在风里。
突然,她瞪大眼睛。
罗高翰穿着笔挺的大衣从轿车里下来,臂弯里挽着个穿红呢子外套的姑娘。
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院门,警卫恭敬地行礼。
田小娥想冲过去,却被一阵剧烈的腹痛逼得跪倒在地。
血顺着裤管流下来,在地上洇出暗红的痕迹。
及时找来的王晓红把她送到医院。
“孕妇大出血,需要立即手术!”
医生厉声道,“家属呢?”
田小娥惨白的嘴唇不停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王晓红一把抓过手术同意书:“我来签!”
手术灯亮起後,王晓红冲进邮电局。
拨通外贸局的电话时,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罗高翰!田小娥现在在协和医院抢救,你立刻给我滚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公事公办的官腔:“这位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罗高翰的声音透着居高临下的冷漠,“我和田小娥同志只是普通知青战友。她在村里的作风问题……”
他故意压低声音,“恐怕你还不清楚吧?她跟所有男知青都眉来眼去过。”
王晓红气得浑身发抖,话筒几乎要捏碎:“你放屁!她怀的分明是——”
“嘟,嘟……”
忙音截断了她的怒吼。
田小娥死後,王晓红在宿舍写了七页举报信,咬破食指按血印,投进邮箱。
信石沉大海,她反被以“散布谣言”下放西北农场。
下放前,她用化工厂三个月工资,在郊区给田小娥置了副薄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