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窈眼底结了层霜。
西南山地贫瘠,卖妻鬻子竟成了活命的营生。
瘦得见骨的汉子们蹲在当铺前,把自家婆娘按了手印典给大户。
那些妇人被验牲口似的掰开牙口看岁数,腰间系根红绳记日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婴啼落在锦绣襁褓里,而生母攥着几枚铜钱,被推出朱门。
典资早被丈夫赌尽吃光,被榨干价值的妻子拖着垮塌的腰腹回去,还要挨一句“脏了身子”的唾骂。
这些可怜的典妻,没一个善终。
路窈胸口戾气翻涌,腰间的桃木剑感受到她的怒气,震颤不已。
……
那女子从混沌中醒来,入眼是繁复的雕花床顶。
药香混着炭火气在屋内浮动,她刚想支起身子,肺腑便翻搅起一阵剧咳。
“别动。”
门口转出个少女,药碗在掌心冒着热气。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按回锦被里。
女子喉间腥甜未散,哑着声道:“姑娘救命之恩。。。。。。”
少女却打断她:“要谢,等你咳不死再说。”
白黎倚在软枕上,开始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十四岁那年,父亲用二两银子把她卖给了朱家。
朱家原本有三亩薄田,勉强够一家人糊口。
可她的丈夫朱通伟是个懒汉,从不下地,整日游手好闲,地里的活计全落在婆婆和她瘦弱的肩膀上。
公婆相继过世後,再没人能管束朱通伟。
他开始整日泡在赌坊,家里的物件一件件变卖,最後连吃饭的碗都所剩无几。
债主们带着打手上门,今天在门槛泼狗血,明天往墙上甩大粪。
白黎总是默默打来井水,一点点擦洗干净。
那天,一个满脸横肉的债主盯着她看了许久。
白黎低着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要不,把你娘子卖了?”
债主凑到朱通伟耳边,声音却故意说得响亮。
朱通伟立刻跳起来反对。
不是顾念夫妻情分,而是盘算着卖了妻子就再没人给他洗衣做饭。
债主阴恻恻地笑了:“不卖,那可以典啊。知道典妻吗?我看你娘子能典个好价钱。”
朱通伟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典当,东西押出去,到期还能赎回来。
在他心里,白黎和那些当掉的物件没什麽两样,都是可以随时取回的财産。
白黎站在角落里,看着丈夫和债主讨价还价的身影在油灯下晃动。
她攥紧了衣角,粗布的纹理磨得指尖生疼。
白黎被朱通伟拽着胳膊拖进陈府。
陈府管家眯着眼打量她,掂着钱袋叮当作响:“五两,典期一年。”
那钱袋在她眼前晃了晃就进了朱通伟的袖口。
晚上,陈老爷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来。
十个月後,她在柴房的草堆上疼得死去活来。
接生婆粗糙的手像铁钳,孩子刚落地就被裹进锦缎襁褓抱走了,只留下满地的血水和胎盘。
正院里响起鞭炮声,小厮们跑着喊:“老爷得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