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其实就停在不远处,高峻霄把她塞进的副驾驶内。临了还一语双关的补了句:“果然会叫的麻雀不长肉。”
哼!这是说她只会叨叨没真本事呢,清澄也没在意,随他说去吧。
高峻霄也坐到驾驶位:“你回去好好上街看看吧,你的良心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让一帮无事生非的人同你一起瞎起哄,扰乱社会秩序,你知不知道黑(颜色)帮和巡捕房趁着这会儿大肆敛财,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你满意了。你只管好你自己行不行。”
副驾驶座上,清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哈哈!又是怪她闹得满城风雨,清澄冷笑着想起那家人也是这麽责怪她,多年前退婚媒婆的轮廓与身边的高峻霄重合在一起,“此女小小年纪就能呼风唤雨,嫁进门後还得了”。
一个女子生在这新旧交替的时代,有幸留洋学习开了眼界,拥有了自己独立的灵魂,这时候你突然告诉她,作为女子得守本分,虽然他没明说,但理是这个理。
总以为他同别人不一样,原来他也是这麽想的。清澄心底的委屈像是洪水泛滥,捏紧拳头来压制不受控制的手,红着眼眶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我不服!”
为什麽不服呢?为孩子的悲惨遭遇不服,为国府的懦弱和无能不服,为身後无法发声的四万万同胞不服,为生于女子的命运不服。
她的声音不大,高峻霄还是听到了,倒吸一口气第一次认真的为她分析局势:“你以为我服吗?这背後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以现在中国四分五裂的局面,单单一个南京政。府根本无法与列强抗衡。”
“你把问题上升到政。治。层面,到时候问题解决不了,只会让原本对兴复国家心存希望的人再一次失望。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高峻霄严厉的说道。
对于高峻霄的深度思考,即便清澄恨得牙根发痒,她也一个字都没法反驳。情绪的巨大。波动,让空空的胃再次翻腾起来,她只觉得恶心,猛地推开车门,呕~草地上瞬间开出一大片血花。
仿佛五雷轰顶一般,清澄颤抖着用手捂着嘴不想让血涌出,可暗红的血还是不断从指缝滑落,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耳边似乎传来男人模糊的呼喊,眼前一花坠入暗黑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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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石灰水的浓度不高,已经洗过胃了。现在开始要禁食禁水24小时,尽量看着病人,别让她吃喝。”
“好的,大夫。那她嗓子还是能养好吗?”
“最近少说话,作息规律,保证睡眠充足,她底子不错能养好,同时保持患者心情平稳,别让她紧张和焦虑。最好再给患者吃点苹果养胃。”
“好。还有什麽要注意的?”
“患者那没什麽交代的了,倒是你自己得好好休息,你是几天没睡了?”
“我没事,待会坐着休息一下就行。”
“小夥子,照顾好病人前,自己不能先倒下啊。”
等主治大夫一走,高峻霄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他脸上泛着青黑,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呆愣了几秒,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回到病房。
病房里,高峻霄就静静地站在病床边,他承认在济南府得知清澄所作所为的时候,自己急疯了,也气疯了,连夜赶回了徐州城托关系捞她,还故意安排了一场“处决”,想让她长长记性。
可这会儿心爱的姑娘闭着眼睛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上还打着夹板,高峻霄又後悔了,她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她就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小姑娘,同她计较什麽呢!清澄吐血晕倒的画面似乎就在眼前,高峻霄无法用任何词汇形容那时候的心痛,只觉得天地崩裂,外界的一切都感受不到了,所幸她无甚大碍。
经过变故後,高峻霄更倾向于在有把握的尺度内行事,包括找老婆。清澄给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知书达理还有点小可爱,重要是打听下来她家世清白,不涉。政不涉。军,社会关系干净的像一张白纸,能免去不少麻烦。
好像很适合当老婆,可接触下来他才知道,女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乖的时候暖如春日滟滟湖水,凶的时候狂如北国茫茫暴雪。一人两面,可能还有别的面孔他还没来得及深挖。
喝!还敢学我,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高峻霄帮清澄掖好被子,又用棉签帮她唇上涂了点水,望着她红肿的小脸,高峻霄联想到在医务室里的那个那个拿鸡蛋帮他消肿的护士。
自己一开始怎麽会看走眼呢?挑来挑去最後挑了这麽一个玩意儿。都怪他家老爷子,自己就是信了老头子的邪。
他家老爷子曾建议,若是自己对一个女人捉摸不定又束手无策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把她八擡大轿娶回来,放在身边慢慢儿调整研究。
研究啥啊研究,自己媳妇喝完酒就找人练醉拳的毛病,几十年都没改掉。结婚前都改不掉的臭毛病,结婚後怎麽可能改掉!
一套护理完高峻霄再也挡不住身心的倦意,随意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闭眼前想着:这丫头绝对是老天爷派下凡,专门折磨他的冤家,可这样的犟丫头他不娶谁敢娶呢,哎~他认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峻霄被一阵窸窣声惊醒,身子条件反射般的从椅子上弹起,定睛一看何清澄已经下床了,背对着他蹲着在柜子前翻找什麽,找吃的?
刚睡醒大脑还没正常工作,高峻霄定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怎麽能自己下床,这不是瞎胡闹麽!重重咳嗽两下,以示自己的存在。
果然清澄听到咳嗽後身子瞬间僵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接着她的嘴也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她似乎想说话,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那模样像极了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突然她猛的把手中之物朝高峻霄扔过来,大约是用力过猛,清澄脸色骤然大变捂着胃部,咬着发白的嘴唇,小脸皱成一团。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後高峻霄心下一沉,板着个脸,用眼神示意她回床上去。刚才他没躲,不过被砸到後也不疼,那是一条薄毯,他有些懊恼的望向清澄,此时她紧紧抿着唇表情紧绷,一看就气的很厉害。
摸着她丢过来的毯子高峻霄心中都乐开了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不惹事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但是此事牵连甚广,必须让她长记性,强压住心中帮衬的冲动,硬着心继续用深沉的目光看她。
病房内一片静寂,谁都不愿先吭声。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看着她难受,高峻霄更难受,如果可以代替你,我宁愿自己受伤。
大概维持一脸紧绷的表情和一副端庄的站姿很是累人。没一会儿,清澄就支持不住,她捂住胸口,艰难的咳嗽两声,“弱不禁风”的模样,倒有点西子捧心的味道。
她约摸是真的难受,自己主动回到病床上,可床上也没垫个靠背,就这麽半盖着被子靠在床板上,同时一束哀怨的目光向他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