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绕了几个圈子後,还是把人追丢了,李盛佯装用力过猛,趴在墙上大喘气,他用馀光轻瞥张充的动向,谁知张疯子一言不发,只是擡头仔细观察弄堂的构造。
“跟丢了,别看了。你不走,他是不会现身的。”李盛无奈的说道。
“刚才怎麽不开枪?”张充冷冷地问道。
对于这种愚蠢问题,李盛都懒得回答,背过身掏了掏耳朵,然而张充不依不饶的在他耳边抱怨,刚才那个大个子很可能是三队的队长云云。
那模样就像一个数落丈夫的新媳妇,李盛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他老婆贤惠着呢,要是张充这样,他宁愿单身。
不过这人竟然把三科的几个干部的外貌特征,全记在脑子里,应该不止三科,还很可能是上海站所有露过脸的干部,李盛觉得应该重新审视张充的疯魔程度,内心的杀意渐起……
“报告,三线已经确定g党藏匿就藏在文庙後街。”突然冲出的CC队员打断了李盛掏铅丝的动作。
“带路。”张充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盛大概猜到张充的计策是打草惊蛇,先确认这里有没有g党,然後利用分批追踪术,到一个街口就用新一批队员追,被追踪的人很容易麻痹,以为自己甩掉了尾巴,而特务就能反向查到据点,直接一网打尽。
当他们赶到文庙後街的时候,两队的队员各个持枪严阵以待,已经秘密把一栋平房围得严严实实。
从外面看,平房藏在树荫掩映之中,视线不算好,但是对屋里的人来说,楼下的街道却能一览无馀,确实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他手下的侦查员见到长官,立刻跑过来汇报。眼前的二层平房里,约莫有七八个g党,除了一个女人,其他都是年轻小夥子,可以断定是红队的一个安全屋,g党原本有个放风的岗哨,已经被他们控制起来。
听完李盛像冰雕般黏在地上,脑中一片混沌,周围肃杀的氛围,让他浑身上下都极度不适。今天张充可能带了不止一两个分队,情况不妙啊。
三线的队员已经在张充的组织下,假扮邮差试图上楼敲门试探。李盛正打算让自己的人去守後门的时候,某个形迹可疑的身影引起了队员的注意。
李盛还没看清那人长相,说时迟,那时快,身边的队员一拥而上扑倒了他,同时把那人的胳膊拧到了背後。
就听见那人哇哇喊疼,可队员并没有松手,双膝顶住他的腰部,大声地询问,叫什麽名字,上线是谁,说。
他们CC的人都什麽毛病,李盛拨开人群,瞅到那人是个年愈六十的老伯,须发皆白,身上的破棉袄满是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劳力,不过有些眼熟,李盛总觉得哪里见过他。
老伯带着哭腔辩解道:“老总,老总,你们抓错人了,我只是个拉车的。有人打电话去我们车行订车,我才过来的。”
队员把他架起来又逼问他哪个车行?老伯直言是小西门的力生车行。附近确实有这个车行。
“闹够了,放手!你们不敢正面对屋里的一群小夥子,跑大街上欺负一个老人家,你们张股长可真会教属下啊。”李盛出声制止。
CC的队员嚣张惯了,让李盛睁大眼睛瞧仔细了,自己怀疑老头是g党,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自己随时可以枪毙了这老头看来,说着说着竟然拔枪威胁李盛。
瞬间,十几把枪齐齐指向闹事的CC队员,形成对峙,侦察队都是正规军人,向来不是吃素的,谁让他们威胁自家长官。
部署完的张充也听到异响,板着脸走过来:“李科长说笑了,g党无处不在,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八岁的孩子都可能是他们的交通员,防不胜防。”
“那按张股长的意思,不如把街上能喘气的都抓一遍,肯定能揪出不少g党,没有章法也是一种章法吗。”李盛绷着脸嘲讽道,“或者干脆杀良冒功,报上去,数字也好看。”
两边长官都不肯退让,局势愈发紧张,张充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的抓住老伯的手仔细查看,那是一双布满厚茧子的手,尤其是虎口和小手指的第一丶第三节关节处特别明显,确实是拉车留下的痕迹。
“看到了吧,就是个车夫。放人。”李盛一把将老伯拉到自己身後,他向来看不惯CC的队员狐假虎威,乘机欺压百姓。
“枪别指着自己人。”张充一挥手,CC的队员先放下枪。
明澄的阳光下,李盛也缓缓出声:“放下——还是一样,你得人去试探,我的人去後窗驻守。”
“随你。”张充轻飘飘的甩下几句话,又到前沿去督战了。李盛长舒一口气,挥手让手下去守後窗,还好张疯子对g党以外的人都不敢兴趣。
老伯弯腰躲在他身後,一副卑微的样子,他眼中带着点泪花,激动的握住李盛的手表示感谢,只是那只长满厚茧的食指划过李盛的手心,似有规律,李盛一愣,陡然想起这老伯正是小何同志的御用车夫,或者说她的专属交通员。
原来真的是自己人啊!老伯许是见他没明白,又在他手心比划了一遍,李盛这才发现老伯写了一个字:弃。
弃什麽,放弃抓捕,还是放弃放水?李盛正一头雾水,想继续追问,忽然全身犹如电流划,本能的抱着老伯闪避到石柱後。
刚躲好,两人原本站的地方就被子弹击中,斜前方的CC队员来不及躲,直接被弹头击碎了脑袋。
冒着弹雨,李盛迅速一瞟,身前的平房已经被火力覆盖,子弹把柏油马路打的尘土飞扬,看来他们试探失败,开始强攻了。
气血也跟着提上来,他要想办法救同志们,手腕却被老伯死死扣住,轻轻摇了摇头,老人家嘴里说着什麽,可枪声太吵,李盛唯有凭借口型猜测,老伯想说:救不了。
为什麽?自己是行动队的负责人之一,自己可以的……呵……整个人虚脱下来,四散百姓的惊呼把李盛的理智拉回,同志们被捕是板上钉钉的事,若他贸然出头,同志们救不了不说,连自己都会被怀疑。
他必须保住自己的性命,必须继续潜伏下来,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去帮助同志。而且再让张疯子扩大战火,百姓很可能被流弹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