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嘘~几声口哨打断了两人的斗嘴,清澄朝声源望去,小李从侧门探出头来,鬼鬼祟祟的向他们招手。
两人不明所以,朝小李走去,走进才发现小李满脸担忧:“霄哥,你怎麽跟来了,赶紧回去,免得误伤。我们老板现在火气不要太旺哦,不想看到任何当官的,尤其是军队里当官的。”
“怎麽了?”清澄同高峻霄对视一眼,是不是南京又作妖,惹了衆怒。
“最新电报,你们自己看吧。”小李神秘兮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电报,“霄哥,听我一句劝,你明天出门,不要穿军装,到你们司令部再换也不迟,也别坐你们专用的车子,不然我怕你到不了司令部,就被打了。”
清澄疑惑地打开电报,没看几行,她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拳头,满张的电报只剩下了三个大字,不抵抗。
这是侵。略啊侵。略!怎麽会有这麽懦夫的指令,张小六的脑子被屎胡住了吗,还是抽大。烟抽成废人了,他怎麽对得起供养他衣食住行的东北百姓。
尽管脸色铁青,高峻霄仍努力保持克制,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又一次……奇耻大辱。”
“我听外交部的朋友说,明天大概率会向国联提出抗议,期待非战公约国出面对日本施压,同日本那边交涉撤军。”小李推了下眼镜解释道。
“指望洋鬼子给咱家做主?呵呵,不长记性,他们大概忘了,弱国无外交!巴黎协定还在耻辱柱上钉着呢。”清澄骂道,“敌人的野心就是被那些得了软骨病的狗官喂大得。”
“我们平头老百姓能有什麽办法,只能在报纸上骂他们,给南京那头施压,至少组织一下抵抗吧,不能丢了青岛,再把东北丢了。”小李无奈道。
“必须抵抗,同东洋鬼子没必要讲和。”清澄语气决绝,一把将电报塞给小李。
身旁的高峻霄却一言不发,眸色几近墨黑,清澄被他的眼神骇住,愣了半晌,才弱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高峻霄避开清澄的手,用力拉开车门,风驰电挚的开走了。
他哪是没事,他是气炸了,这几行电报,好比烈火添干柴的血书,每一个字都灼烧着他身为军人的尊严。
“何编别看了,快跟我上去,老板已经摔了两部电话了,一会说话小心点。”小李认真地提醒。
夜风中,清澄的身影显得更加从容:“知道,我要留着力气怼敌人。”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还我河山!”
“坚决抗日!”
口号声此起彼伏,这口号即是愤怒,亦是人民渴望尊严的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涌向街道。整座城市都处于罢工丶罢学丶罢市的洪流中。
一向喧嚣的十六铺码头,今天静的出奇,码头工人们席地而坐,延绵了数十里。十六铺码头的入口被拉上了横幅,血红的“坚决抗日”横梗在大门上,限制所有人进出码头。
码头边停满了悬挂各色国旗的船只,还有更多的商船在10海里开外排成了一条长龙,进退不得,船员们只能悬停在近海干着急。
华界警察不停的对工人们喊话,企图威逼利诱他们立刻干活,不为日本船只装卸丶搬送货物,至少要为其他国家的船只工作吧,不干活,他们的妻儿今晚喝西北风啊。
而一条街之外的租界巡捕也没好到哪去,巡捕们骂也骂了,劝也劝了,工人们就是纹丝不动,加上他们什麽都没干,更没理由抓他们,硬要抓,大概率会挨码头工人的一顿胖揍。
现场氛围紧张,压迫的巡捕们大气不敢喘,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想体验一下砂锅大的拳头,再说法不责衆,乌泱泱那麽多人,抓不完,根本抓不完。
大家一合计这种情况,他们处理不了,让洋鬼子烦去吧,于是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威廉那头。
威廉刚挂掉工部局的电话,又接到了现场的回复,登时两眼一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毒蛇似的蓝眼珠来回转动,这样下去可不行,日本大使馆要求码头立刻开工,否则就派浪人到租界里维持“治安”。
虽然工部局的局长已经代表他们英勇的日不落帝国,警告日本大使馆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就算宣战,可那些卑鄙的侏儒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思及此处,威廉按下呼叫键:“哈瑞,去楼下取车,我要去个地方。”
烈日下,警车行驶进了码头边的二层仓库,若干身材魁梧的平头汉子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死死盯着刚下车的威廉。
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威廉不敢乱来,板着脸求见管事鬼爷。结果得到鬼爷正在开会的答复,让他隔日再来。
这才半天功夫,码头就成了一团乱麻,再耽搁一天,外来的商船能把长江的出海口填了。
“我等他。”威廉说完也管人家同不同意,一屁股坐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任何人下楼,威廉闷了几个小时,只觉得口干舌燥,以他一贯的傲慢态度,要求壮汉们倒茶。
壮汉们不屑的冷哼一声,继续打牌九,威廉从未受过如此怠慢,他的秘书哈瑞率先发难:“你们就是如此待客的,知不知道杜先生对我们长官都客客气气的,你们算什麽东西。”
咻,烟头精准地弹到哈瑞的警服上,哈瑞吓得一顿乱拍,有个膀大腰圆丶长得颇为凶悍的大汉歪嘴道:“咱这是仓库,不是茶馆,要喝茶,滚出去喝。”
哈瑞气急败坏的跳到壮汉面前,一把拷住:“我现在要以袭警的罪名将你逮捕,你可以找律师申诉。”
哈哈哈哈,一群人哄堂大笑,壮汉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同旁边的同伴的笑道:“这小洋鬼子,中国话都讲不利索,还逮捕,哈哈哈哈。”
啪,突然他一拍桌子,二楼的回廊上齐刷刷出现数十个端枪的人,枪口无一例外的对准了哈瑞的脑袋。
一瞅这架势,哈瑞的气焰顿时矮了几分,壮汉拍了拍哈瑞的脸:“嘿,怎麽不嚣张了,继续,你们英国的狗怎麽叫的,学两声,让兄弟们乐呵乐呵,不会叫就放两个洋屁听听,逗洋傻子的机会可不多。”
“够了,鬼爷不肯下来,我就上去拜访。”威廉说干就干,擡腿往楼上跑。
“拦住他。”一声浑厚的命令响起,衆人纷纷调转强枪口,将威廉圈住。
威廉冷脸站在天井里,朝楼上大喊:“鬼爷,我知道你在上面,码头的事情你肯定清楚,再耽误下去,我保证,您的生意会受到巨大的影响,趁现在还没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希望能出面平息此事。”
过了好半晌,二楼的回廊上慢悠悠走出一个人,居高临下的俯瞰他:“上海滩那麽多码头管事,你单找我作甚,我一个人又做不了主。”
见到正主,威廉快速迎了上去,直视鬼爷的眼睛:“可你是租界内最有影响力的管事,只要你这边先做出表率,其他的管事一定会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