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许是近日有些疲累罢了。”傅问的说辞和下午时一样,听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见江如野仍旧有些狐疑一般,傅问淡淡一笑,问道:“我也是人,也会觉得累,这难道很奇怪吗?”
或许是茶汤氤氲出的雾气,柔和了傅问冷硬的气质,眼中盛着浅浅笑意时,宛如新雪初开,眸色深而温和,江如野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傅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之前太急了,有些话便说得重了些,抱歉。”
江如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是他第二次从傅问口中听到了清清楚楚的抱歉二字,罕见到江如野连做梦都没梦见过此等不可思议的场景。
师徒俩人脾气都算不得好,真吵起来硬是说不出哪一方没一点错处,以前还在漱玉谷的时候,往往是江如野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旦想通了把自己哄好了,又按捺不住率先找傅问服软认错。
来自师长的歉意和安抚总是模糊的,江如野能从温和的肢体动作、无声放置在自己房中的法宝灵物中窥见一二,但有些话若要直白地说出口,对处于上位的那一方还是会不可避免有些为难。
重来一次后,江如野感觉傅问真的变了许多。
除了他刚醒来那会,对方似乎真气狠了,说话不留情面,自从在幻境里重新遇见对方后,傅问便甚少疾言厉色过。
但或许是前段时间对方在客栈里说的话仍让他心有惴惴,江如野一边潜移默化地随对方态度软化,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多想。
“既然你现在不愿认我这个师尊,我也不强迫你。”傅问只一眼似乎就看穿了江如野在想什么,“师徒一事本来就讲究个你情我愿。”
“我……”江如野心脏揪紧了一瞬。
傅问却没有因为他动荡的情绪停下,似乎要借着这一晚和他把所有话都掰开了揉碎了地说,继续道:“当年之事,你看到的只是部分真相。”
江如野猛地抬头,既因为对方主动提及此事而诧异,双眼又已经因为在意而牢牢盯住了傅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确实不能告诉你的理由,但我也能保证,事情绝不像你想的那样。”
还是同样的话,或许是因为傅问态度一系列的变化,江如野听来头一回没有那么抵触。
第一次,提起当年之事时,他没有再因为傅问模糊不清的说辞不甘、愤怒,而是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昨晚……谈起一些往事时久了些,不知不觉就在这边睡着了。”江如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吴永年道。
往事?吴永年咂摸了一下这个词。
之前众人聚在一起闲聊时听江如野亲口说过,他才刚过十九岁生辰,哪来的往事。
更何况谁敢真的躺傅谷主床榻上去?就算傅谷主真的允了,他也没这胆子应,哪怕困得要死,爬也得爬回自己屋里去。
除非……
吴永年的目光落在正拆着纸包的少年身上。
或许是自己来得突然,江如野只是随意拿发带束了下发,额前还有些凌乱的碎发,腮帮子因为含着糕点鼓起来一块,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浅褐色眼眸中虽还笼着浅浅一层阴霾,可整个人看起来已经轻快了不少。
吴永年也见过对方一旦认真起来的气势,强势而又不容质疑,此刻一联想,身上那些习惯和小动作简直和傅问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吴永年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婉拒了江如野递过来的早点,等江如野简单收拾好后,恰好差不多就到规定的时辰了。
江如野在离开院子时顿了下脚步,问吴永年道:“你说来时碰到了傅谷主,他没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吴永年摇摇头。
江如野眸中闪过几分黯然。
“怎么了?”
“没事。”江如野收回心底控制不住蔓延开的失落。
他只是想起还在漱玉谷时,独自出谷历练前那人总会叮嘱几句。
“走了。”他压下心绪对吴永年道,顿了顿,又扬起个笑,“谢谢。”
医馆后方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最中间的传送阵亮起幽光,随时准备开启。
虽然还未到规定时辰,但众人已经按耐不住兴奋,一早就等在了此处。
“小师弟你去哪了?一整晚都没回来。”江如野一出现,同屋的散修便围了上来关心道。
江如野正要开口,突然就看到了束手立于最前方的身影,眼前一亮。
那人身量极高,身上淡然沉静的气质往往能让江如野第一眼就在人群中辨认出来。
本应出现在此处的赵青云不见了,反而是傅问领着他们准备前往秘境。
傅问不动声色地从江如野身上收回目光。对方应该是最近着实太累了,昨晚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于是出门前没有把人叫醒。
他抬手一点,脚下的传送阵大亮,强劲灵力呼啸着灌进阵眼,法阵轰隆运转,掀起的狂风鼓起他的广袖宽袍。
傅问岿然不动立在急风中,简明扼要道:“既然人已到齐,便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