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风还带着土腥味,却比昨天冷了三分。
陈烬带着几个老社员去加固山口的陷阱了,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时,他手里的麻绳还在阳光下闪着光。
人群散了大半,剩下的人蹲在田埂上,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新播的土豆田,出沙沙的响。
周叛没去加固陷阱。
他揣着手,在几个老乡身边转悠了两圈,见没人注意,突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依我看,陈烬就是个书呆子,懂什么打仗?”
他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进死水潭。几个老乡抬起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慌。
“你们想啊,”周叛往陈烬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撇得更厉害。
“他一个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真等官兵来了,跑得比谁都快!到时候把咱们留下当替死鬼,他自己拍屁股溜了!”
“可……可陈先生分粮的时候没偏过谁啊……”一个老乡嗫嚅着,手里还攥着早上分到的土豆种。
“分粮?”
周叛冷笑,“现在分得多,是想让咱们替他卖命!等官兵的刀架到脖子上,你看他还提不提‘均粮’?”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听说,他那本什么‘赤火手记’里,记的全是跑路子的法子,早就给自己留好后路了!”
这话像根毒刺,扎进本就慌乱的心里。
有人开始点头,有人把土豆种往怀里塞得更紧,还有人偷偷往山口望
——仿佛陈烬下一秒就会带着陷阱的图纸跑掉。
孟瑶在石板前核账,笔尖在“今日加固陷阱:处”上顿了顿。
她没回头,却把账本翻得更响,炭笔划过竹片的“沙沙”声,像在反驳什么。
石夯就在不远处的田埂上。
他刚给新播的种子浇完水,水壶放在脚边,还冒着白汽。
周叛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后背的肌肉却没绷一下。
他弯腰捡起块平整的石头,蹲下身,用石头把田埂拍得更实
——那里是昨天老马掉土豆的地方,土还松着。
拍着拍着,他摸向胸口,解下那块“均田”木牌。
木牌被汗水浸得黑,边缘的焦痕是亡妻用烧红的柴刀刻的,“均”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一道不肯断的筋。
石夯伸出粗糙的手掌,擦了擦木牌上的泥,然后猛地往田埂最深处一插
——“噗”的一声,木牌没入泥土大半,露出的部分直挺挺地立着,在风里纹丝不动。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扛起锄头,往另一处田埂走。
全程没看周叛一眼,也没说一个字,可那插在田埂上的木牌,却像在说千言万语。
周叛的声音突然小了。他看着那木牌,又看了看石夯宽厚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没再往下说。
赵柱躲在离石夯不远的草垛后,手里攥着陈烬给的那截炭笔。
他听见了周叛的话,手指抖得厉害,炭笔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
他想冲出去喊“陈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可喉咙像被堵住,只能死死盯着石夯插在田埂上的木牌。
那木牌在阳光下亮得刺眼,赵柱突然蹲下身,用炭笔在地上划。
一笔,两笔,一个歪歪扭扭的“守”字慢慢显出来。
炭笔的碎屑落在泥土里,像撒下的种子。
他觉得不像,又用袖子擦掉,重新写。这次更用力,笔尖都快断了,“守”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几乎要划到石夯的脚印里。
“守……”他对着地面小声念,声音颤,“要守住……”
风又吹过土豆田,沙沙的响。
田埂上的“均田”木牌晃了晃,却没倒。地上的“守”字被风吹得淡了些,赵柱赶紧又描了一遍,像在守护一点微弱的光。
远处传来锄头撞击石头的“当”声,是陈烬他们在加固陷阱。
那声音很闷,却一下下敲在人心上,比周叛的话实在得多。
周叛的老乡们慢慢散了,没人再提“绑陈烬”的事。
有人拿起锄头,往山口的方向走;有人蹲在田埂上,看着石夯插的木牌,眼神渐渐定了些。
赵柱还在写“守”字。
地上已经划了五六个,个个都歪歪扭扭,却像一道小小的篱笆,把周叛的话挡在了外面。
他抬头时,看见孟瑶站在石板前,正往账本上写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笔下的字上,隐约能看出是“赵柱”两个字,旁边画了个比之前更大的对勾。
而石夯插在田埂上的“均田”木牌,还在风里立着,像个沉默的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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