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装饰极尽奢华,锦缎铺地,珊瑚为屏,明珠嵌顶,空气中混合着名贵熏香、胭脂水粉以及美酒的馥郁气息。此刻并非最热闹时分,但厅内已有不少客人。左一张巨大圆桌旁,围坐着数名气度不凡的男子。居中一人年约五旬,面白无须,保养得宜,身着锦袍,正端着酒杯,神态雍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身后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护卫,眼神锐利如鹰隼。旁边几位作陪的,或富商打扮,或文人模样,皆非寻常人物。
右靠近巨大雕花窗棂的位置,则是一群江湖豪客打扮的人物。为的是个虬髯豹眼、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壮汉,一身短打劲装,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腰间缠着一条沉重的九节钢鞭,正粗声大笑,唾沫横飞地与同伴划拳行令,声震屋瓦。他身旁坐着一个形容猥琐的瘦高个,手指关节粗大,腰间鼓鼓囊囊,眼神如同滴溜溜乱转的老鼠,显然精通暗器。另一侧则是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妖冶妇人,虽是女子,气息却颇为阴冷,指甲涂着蔻丹,把玩着一根细长的烟杆,烟雾缭?绕。
大厅中央,数名身披轻纱、体态婀娜的妙龄歌姬正在乐师的伴奏下翩然起舞,水袖翻飞,媚眼如丝。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
林惊澜三人撞入,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瞬间打破了这纸醉金迷的氛围!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惊愕、疑惑、警惕、厌恶…种种情绪交织。
“哪里来的腌臜东西!敢闯‘醉月舫’?!”圆桌旁那锦袍老者身后的一个鹰目护卫厉声喝道,手已按上了腰间刀柄。另一名护卫则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隐隐封住了林惊澜三人可能的退路。
“嘿!穿唱戏的破落户抱着个病美人?还有个胖皂隶?这唱的是哪一出?《三岔口》误入《游园惊梦》?”那魁梧虬髯大汉停下酒杯,豹眼一瞪,粗声大嗓地嘲笑起来,引得他那桌的同伴哄堂大笑。那妖冶妇人则眯起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如絮苍白却不掩清丽的面容,又扫过林惊澜紧握的令牌外壳,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瘦高个的手指则下意识地捻了捻腰间暗器囊。
舞姬惊呼着退散,乐声戛然而止。场面一时僵持。
“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鹰目护卫再次厉喝,气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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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澜心念电转!此地绝非久留之地!身后追兵随时会杀进来!眼前这些人个个气息不弱,尤其是那锦袍老者和他身后的护卫,以及那虬髯大汉一伙,绝非善类!硬闯只会引来更大麻烦!
就在此时!拱门处的湿绒帘猛地被一股巨力撕扯下来!四条浑身湿漉、覆盖青鳞、散着浓烈血腥与腥臊气息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水鬼,带着刺骨的杀意,悍然闯入大厅!他们无视了所有人,冰冷的竖瞳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林惊澜三人!尤其看到重伤倒地、生死不知的头领时,眼中爆出疯狂的怨毒!
“杀!”一声嘶哑尖锐的非人咆哮从其中一个杀手喉咙里挤出!四道身影如同鬼魅,再次扑向林惊澜!爪风凌厉,竟将在场所有人视为无物!
“放肆!”锦袍老者身后的两名护卫大怒!他们职责就是守护主子安全和此地秩序!竟有人敢如此无视他们,当面行凶!
呛啷!长刀出鞘!两道匹练般的雪亮刀光带着凛冽的寒气,如同交叉的闪电,瞬间斩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青鳞杀手!刀法狠辣迅捷,显然是军中搏杀的路子!
那虬髯大汉也被激起了凶性:“他娘的!哪来的水猴子敢在老子面前撒野!吃爷爷一鞭!”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身躯轰然站起,腰间缠绕的九节钢鞭如同黑色巨蟒般弹射而出,带着呜咽的破空声,势大力沉地砸向侧面一个杀手!劲风呼啸,显示出其惊人的威力!他同桌的瘦高个和妖冶妇人也同时动了!瘦高个手腕一翻,数点寒星无声无息射向杀手下盘!妖冶妇人则朱唇轻启,一股淡紫色的烟雾从烟杆中喷出,飘向场中!毒烟!
场面瞬间大乱!三方势力搅成一团!
“潜龙”杀手凶悍异常,无视攻击,青鳞硬抗刀光鞭影,以伤换伤,只为扑杀林惊澜!锦袍老者的护卫刀法森严,配合默契,死死缠住两人。虬髯大汉的钢鞭势大力沉,瘦高个暗器刁钻,妖冶妇人毒烟弥漫,与剩下的杀手斗在一处!劲气碰撞声、金铁交鸣声、怒吼声、嘶嚎声、烟雾弥漫、杯盘碎裂…华丽的前厅眨眼间变成了修罗战场!
“无量那个天尊!打得好!打得妙!道爷先溜为敬!”朱大常见状,肥胖的身躯泥鳅般一缩,趁着场中大乱,拉着林惊澜和柳如絮就往大厅深处、通往画舫上层甲板的楼梯口钻!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那锦袍老者面白无须的脸上,阴鸷之色更浓。他并未惊慌,反而端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林惊澜手中的令牌外壳上扫过,又瞥了一眼那群悍不畏死的青鳞杀手,最后落在正挥舞钢鞭、状若疯虎的虬髯大汉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他身后,一名侍立的小厮悄然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林惊澜护着柳如絮,跟着朱大常刚冲到楼梯口!
“拦住他们!”那妖冶妇人娇叱一声,似乎不想让他们轻易脱身。她烟杆一抖,一道细长的、带着淡紫色烟雾的银针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射向柳如絮的后心!她看出柳如絮气息虚弱,是突破口!
林惊澜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他猛地回身,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易经》纯阳剑气透指而出!
少林无相劫指·破邪!嗤!金色剑气精准无比地点中那根毒针!针上蕴含的阴毒劲力瞬间被至阳剑气焚灭!毒针被震得倒飞回去!
“咦?”妖冶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就在这时!“铮——!”一声极其清越、穿透所有嘈杂的金玉之音,陡然从画舫二层雅间响起!如同冰泉流淌,又如凤鸣九霄!这琴音并非杂乱,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的打斗喧嚣!
琴音入耳,林惊澜只觉心头猛地一跳!体内流转的《易经》真气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滞!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悄然升起!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二楼那扇挂着珠帘的雅间窗户!
珠帘摇曳,看不清抚琴之人面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窈窕的侧影轮廓,纤纤玉指在琴弦上翻飞。那琴音清冷孤高,却又在某个转折处,隐隐透出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潜伏在花丛下的冰冷杀机!这杀机并非针对场中任何人,却让林惊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这蕴含奇异韵律的琴音响起,那四名原本悍不畏死、如同杀戮机器的青鳞杀手,动作竟出现了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一顿!他们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茫然,仿佛被琴音扰乱了心神或者说…某种指令?
朱大常也猛地停下脚步,油腻的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小眼睛死死盯着二楼珠帘:“‘冰弦魔音’?!这销金窟里怎么藏着这号人物?…”
“快走!”林惊澜压下心头惊悸,不敢有丝毫停留。这画舫看似温柔乡,实则步步杀机,龙潭虎穴!他拉着柳如絮,与朱大常一起,趁着琴音扰敌带来的刹那空隙,身形如风,瞬间冲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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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锦袍老者放下酒杯,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三人背影,又瞥了一眼二楼琴音传来的雅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不定,低声对身旁仅剩的一名护卫吩咐了一句什么。
那护卫微微点头,悄然融入混乱的战场边缘,身影如同鬼魅,竟也向着二楼潜去。
大厅中,琴音铮铮,杀声震天,青鳞、刀光、钢鞭、毒烟交织成一幅混乱而危险的图画。“潜龙”杀手虽受影响,但凶性不减,与两拨人厮杀更烈。谁也没注意,那名被林惊澜重伤的刺客头领,不知何时已挣扎着爬起,怨毒地看了一眼二楼方向,捂着碎裂的胸口,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拱门外的黑暗中,消失在水波之下。
画舫二层,走廊曲折,房间众多,弥漫着更加浓郁的脂粉香气和酒气。朱大常轻车熟路地推开一扇虚掩的空房间门,三人闪身而入。
房间内陈设精致,锦榻纱帐,梳妆台上摆满了胭脂水粉。朱大常立刻反手将门闩上,肥胖的身体靠在门板上直喘粗气:“哎呦…我的老腰…这比挖十座大墓还累…”
林惊澜迅检查房间,确认安全,立刻扶柳如絮在锦榻坐下:“如絮,你怎么样?”
“还好…只是内力耗损…”柳如絮脸色依旧苍白,微微喘息,眼神却异常清亮,“惊澜,那琴音…”
“很邪门!”林惊澜沉声道,“能引动内息,绝非寻常乐姬!这画舫里卧虎藏龙,鱼龙混杂,绝非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