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托旧部寻觅的地方,在云州边界,物产丰饶,民风淳朴,最重要的是,天高皇帝远,江湖势力和朝廷的眼线都难以触及。”叶凝霜的手指点在那个标记上,“我已经在那边置办好了田产庄园,足够他一生富足,无忧无虑。我们甚至可以为他寻一门好亲事,一个温柔贤淑的姑娘,陪着他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秋婉贞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小点,眼神复杂。
她何尝不希望儿子能过上那样的生活,远离血雨腥风,远离阴谋诡计。
她的一生都在权力的漩涡中度过,从公主到武林盟主,她太累了,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可……安儿他,会同意吗?他现在心气那么高,怎么肯甘于平凡。”
“由不得他不同意!”叶凝霜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是为了保护他,就算他现在不理解,将来也总会明白我们的苦心。婉贞,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再等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她握住秋婉贞微凉的手,掌心传来坚定的温度。“我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家了,不能再失去他。”
这句话触动了秋婉贞内心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前朝覆灭的往事如梦魇般掠过脑海,国破家亡,流离失所,是叶凝霜拼死将她带出,是儿子秋慕安的出生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秋慕安就是她的一切。
“好。”秋婉贞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眼中的犹豫被坚韧所取代,“就这么办。明日,我们就找他谈。”
她们以为这是对儿子最好的保护,是一张能够将他隔绝于风暴之外的万全之策,她们精心编织了一个安逸的牢笼,却不知道,她们试图囚禁的,是一头早已挣脱缰绳的猛兽。
……
第二日午后,秋慕安被叫到了母亲们的书房。
秋婉贞和叶凝霜并肩坐在上的太师椅上,前者神情温柔,却有一丝微微紧张;后者则面容严肃,目光沉静如水。
秋慕安走进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嘴角依然挂着那副自信的笑容“母亲,霜娘,叫孩儿来有何吩咐?”
他习惯称呼秋婉贞为“母亲”,称呼叶凝霜为“霜娘”,这是她们之间独有的亲昵。
“安儿,坐吧。”秋婉贞柔声开口,示意他坐到下的椅子上。“我们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秋慕安坐下,心中有些好奇,平时两位母亲甚少用这样郑重的态度与他谈话。
他看到桌上摊开的地图,目光在那遥远的边塞标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
“安儿,你今年已经十八了,是大人了。”秋婉贞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这些年你在江湖上历练,声名鹊起,我和你霜娘都为你感到骄傲。但是,这江湖终究是险恶之地,树大招风,我们……我们担心你的安危。”
秋慕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那双桃花眼深处,掠过了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
叶凝霜接过了话头,她的方式更为直接“慕安,我们决定了,你即日启程,离开中原,去云州,那里我们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可以在那里娶妻生子,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平静。
秋慕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几秒钟后,他出一声低笑。
“去云州?娶妻生子?”他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霜娘,母亲,你们是在……说笑吗?”
“我们没有说笑。”叶凝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是命令。”
“命令?”秋慕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两位母亲,眼中的错愕迅被愤怒所取代,“凭什么?”他的质问脱口而出,“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要决定我的人生?让我像个懦夫一样躲到边塞去?那我算什么?我这个‘小盟主’的名号难道是假的吗?这武林,这江湖,也有我一份!”
“安儿,你冷静点!我们是为你好!”秋婉贞也站了起来,语气急切,试图安抚他激动的情绪。
“为我好?”秋慕安的情绪更加激动,他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出来,竟让两位见惯了大场面的盟主都感到了一丝压迫。
“为我好就是剥夺我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声望,我的抱负!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你们只是想把我关起来,像养一只金丝雀一样养着!”
他的目光在两位母亲美丽的脸上来回扫视,愤怒中夹杂着被背叛的屈辱,因为他觉得母亲们小看了他,将他当成一个需要时刻保护的孩童,这比任何刀剑都更能伤害他的自尊。
他口不择言地吼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碍事了?觉得我这个‘小盟主’风头太盛,盖过了你们,所以才急着把我赶走?你们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把这武林盟交给我?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累赘!”
“放肆!”叶凝霜厉声呵斥,一股内力猛然爆,狠狠地压向秋慕安,“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我们为你殚精竭虑,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秋婉贞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看着儿子眼中那份被误解的愤怒和深切的伤害,心中猛地一沉,不只是心痛,更有一丝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
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也许……也许她们真的错了,她们只想着如何保护他,却忽略了他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骄傲和天空。
是不是,她们逼得太过了?
而秋慕安面对叶凝霜的怒火,却没有丝毫退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但那股怒火并未熄灭,而是转化为坚定的决心。
他没有再去看两位母亲的表情,只是用决绝的语调说道“我不会走。”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我的人生,我自己会走。”他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们耳中,“你们想把我关在笼子里,但我注定是翱翔于九天的鹰,而不是任人摆布的雀鸟。这武林盟主之位,你们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将来,它一定会是我的。”
这番话里,没有了先前歇斯底里的怒吼,却比任何吼叫都更让人心寒。那是一种宣告,一种羽翼丰满的雏鹰对旧巢的告别,也是对天空的宣战。
秋慕安不再多说一句话,那双曾经清澈的桃花眼里此刻满是坚冰和深不见底的野心。
他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那一眼里再无往日的孺慕与亲昵,只有挑战与决裂,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房门被他带起的风轻轻合上,出一声轻响,却仿佛重重地敲在两位母亲的心上。
叶凝霜气得浑身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秋婉贞则缓缓地跌坐回太师椅上,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望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心中一片茫然和痛楚。
她知道,她们错了,错得离谱。